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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卷一百零一

梁焘 王岩叟 郑雍 孙永

梁焘,字况之,郓州须城人。父蒨,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焘以蒨任,为太庙斋郎。举进士中第,编校秘阁书籍,迁集贤校理、通判明州,检详枢密五房文字。

元丰时久旱,上书论时政曰:

陛下日者闵雨,靖惟政事之阙,惕然自责。丁卯发诏,癸酉而雨,是上天顾听陛下之德言,而喜其有及民之意也。当四方仰雨十月之久,民刻于新法,嗷嗷如焦,而京师尤甚,闤阓细民,罔不失职,智愚相视,日有大变之忧。陛下既惠以诏旨,又施之行事,讲除刻文,蠲损缗钱等,一日之间,欢声四起。距诞节三日而膏泽降,是天以雨寿陛下之万年,感圣心于大寤,有以还其仁政也。

然法令乖戾,为毒于民者,所变才能万一。人心之不解,故天意亦未释,而雨不再施。陛下亦以此为戒,而夙夜虑之乎?今陛下之所知者,市易事耳。法之为害,岂特此耶?曰青苗钱也,助役钱也,方田也,保甲也,淤田也。兼是数者,而天下之民被其害。青苗之钱未一及偿,而责以免役;免役之钱未暇入,而重以淤田;淤田方下,而复有方田;方田未息,而迫以保甲。是徒扰百姓,使不得少休于圣泽。其为害之实,虽一有言之者,必以下主吏,主吏妄报以无是,则从而信之,恬不复问,而反坐言者。虽间遣使循行,而苟且宠禄,巧为妄诞,成就其事,至请遍行其法,上下相隐,习以成风。

臣谓天下之患,不患祸乱之不可去,患朋党蔽蒙之俗成,使上不得闻所当闻,故政日以敝,而祸乱卒至也。陛下可不深思其故乎?

疏入,不报。

内侍王中正将兵出疆,干赏不以法。焘争之不得,请外,出知宣州。入辞,神宗曰:"枢臣云卿不肯安职,何也?"对曰:"臣居官五年,非敢不安职,恐不胜任使,故去耳。"神宗曰:"王中正功赏文书,何为独不可?"曰:"中正罔冒侥觊,臣不敢屈法以负陛下。"未几,提点京西刑狱,哲宗立,召为工部郎中,迁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有请宣仁后御文德殿服衮冕受册者,焘率同列谏,引薛奎谏章献明肃皇后不当以王服见太庙事,宣仁后欣纳。又论市易已废,乞蠲中下户逋负;又乞欠青苗下户,不得令保人备偿。

文彦博议遣刘奉世使夏国,御史张舜民论其不当遣,降通判虢州。焘言:"御史持纪纲之官,得以犯颜正论,况臣下过失,安得畏忌不言哉?今御史敢言大臣者,天下之公议;大臣不快御史者,一夫之私心。罪天下敢言之公议,便一夫不快之私心,非公朝盛事也。"时同论者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王觌、孙升、韩川,凡七人,悉召至都堂,敕谕以"事当权其轻重,故不惜一新进御史,以慰老臣。"焘又言:"若论年龄爵禄,则老臣为重;若论法度纲纪,则老臣为轻。御史者,天子之法官也,不可以大臣鞅鞅而斥去。愿还舜民,以正国体。"章十上,不听。

焘又面责给事中张问不能驳还舜民制命,以为失职。坐诟同列,出为集贤殿修撰、知潞州,辞不拜,曰:"臣本论张舜民不当罢,如以为非,即应用此受斥。今乃得以微罪冒美职,守剧郡,如此则朝廷命令,不能明辨曲直,以好恶示天下矣。"不报。至潞,值岁饥,不待命发常平粟振民。流人闻之,来者不绝,焘处之有条,人不告病。

明年,以左谏议大夫召。甫就道,民攀辕不得行,逾太行,抵河内乃已。既对,上书言:"帝富于春秋,未专宸断;太皇保佑圣主,制政帘帷,奸人易为欺蔽。愿正纲纪,明法度,采用忠言,讲求仁术。"两宫嘉纳焉。

前宰相蔡确作诗怨谤,焘与刘安世交攻之。焘又言:"方今忠于确者,多于忠朝廷之士;敢为奸言者,多于敢正论之人。以此见确之气焰凶赫,根株牵连,贼化害政,为患滋大。"确卒窜新州。焘进御史中丞。邓润甫除吏部尚书,焘论润甫柔佞不立,巧为进取。不听。改权户部尚书,不拜,以龙图阁直学士知郑州。旬日,入权礼部尚书,为翰林学士。

元祐七年,拜尚书右丞,转左丞。蔡京帅蜀,焘曰:"元丰侍从,可用者多;惟京轻险贪愎,不可用。"又与同列议夏国地界,不能合,遂丐去。哲宗遣近臣问所以去意,且令密访人才。焘曰:"信任不笃,言不见听,而询问人才,非臣所敢当也。"使者再至,乃言:"人才可大任者,陛下自知之。但须识别邪正,公天下之善恶,图任旧人中坚正纯厚有人望者,不牵左右好恶之言以移圣意,天下幸甚。"

以疾,罢为资政殿学士、同醴泉观使。故事,非宰相不除使,遂置同使以宠之。力辞,改知颍昌府。既出京师,哲宗遣中贵谕以复用之旨。绍圣元年,知郓州。朋党论起,哲宗曰:"梁焘每起中正之论,其开陈排击,尽出公议,朕皆记之。"以故最后责,竟以司马光党黜知鄂州。三年,再贬少府监。分司南京。明年,三贬雷州别驾,化州安置。三年卒,年六十四。徙其子于昭州。徽宗立,始得归。

焘自立朝,一以引援人物为意。在鄂作《荐士录》,具载姓名。客或见其书,曰:"公所植桃李,乘时而发,但不向人开耳。"焘笑曰:"焘出入侍从,至位执政,八年之间所荐,用之不尽,负愧多矣。"其好贤乐善如此。

王岩叟,字彦霖,大名清平人。幼时,语未正已知文字。仁宗患词赋致经术不明,初置明经科,岩叟年十八,乡举、省试、廷对皆第一。调栾城簿、泾州推官,甫两月,闻弟丧,弃官归养。

熙宁中,韩琦留守北京,以为贤,辟管勾国子监,又辟管勾安抚司机宜文字,监晋州折博、炼盐务。韩绛代琦,复欲留用。岩叟谢曰:"岩叟,魏公之客,不愿出他门也。"士君子称之。后知定州安喜县,有法吏罢居乡里,导人为讼,岩叟捕挞于市,众皆竦然。定守吕公著叹曰:"此古良吏也。"有诏近臣举御史,举者意属岩叟而未及识,或谓可一往见。岩叟笑曰:"是所谓呈身御史也。"卒不见。

哲宗即位,用刘挚荐,为监察御史。时六察尚未言事,岩叟入台之明日,即上书论社稷安危之计,在从谏用贤,不可以小利失民心。遂言役钱敛法太重,民力不胜,愿复差法如嘉祐时。又言河北榷盐法尚行,民受其弊,贫者不复食。录大名刻石《仁宗诏书》以进,又以河北天下根本,自祖宗以来,推此为惠。愿复其旧。

江西盐害民,诏遣使者往视。岩叟曰:"一方病矣,必待使还而后改为,恐有不及被德泽而死者。愿亟罢之。"又极陈时事,以为"不绝害本,百姓无由乐生;不屏群邪,太平终是难致。"时下诏求民疾苦,四方争以其情赴诉,所司惮于省录,颇成壅滞。岩叟言:"不问则已,言则必行之。不然,天下之人必谓陛下以空言说之,后有诏令,孰肯取信?"李定不持所生母仇氏服,岩叟论其不孝,定遂分司。

宰相蔡确为裕陵复土使,还朝,以定策自居。岩叟曰:"陛下之立,以子继父,百王不易之道。且太皇太后先定于中,而确敢贪天自伐。章惇谗贼狼戾,罔上蔽明,不忠之罪,盖与确等。近帘前争役法,词气不逊,无事上之礼。今圣政不出房闼,岂宜容此大奸犹在廊庙!"于是二人相继退斥。

迁左司谏兼权给事中。时并命执政,其间有不协时望者,岩叟即缴录黄,上疏谏。既而命不由门下省以出,岩叟请对,言之益切。退就阁上疏曰:"臣为谏官既当言,承乏给事又当驳,非臣好为高论,喜忤大臣,恐命令斜出,尤损纪纲。"疏凡八上,命竟寝。又言:"三省胥吏,月飨厚奉,岁累优秩。而朝廷每举一事,辄计功论赏,不知平日禄赐,将焉用之?姑息相承,流弊已极。望饬励大臣,事为之制。"即诏裁抑侥幸,定为十七条。

迁侍御史。两省正言久阙,岩叟上疏曰:"国朝仿近古之制,谏臣才至六员,方之先王,已为至少。今复虚而不除,臣所未谕。岂以为治道已清,而无事于言邪?人材难称,不若虚其位邪?二者皆非臣所望于今日也。愿趣补其阙,多进正人以壮本朝;正人进,则小人自消矣。"

诸路水灾,朝廷行振贷,户部限以灾伤过七分、民户降四等始许之。岩叟言:"中户以上,盖亦艰食。乞毋问分数、等级,皆得贷,庶几王泽无间,以召至和矣。"坐张舜民事,改起居舍人,不拜,以直集贤院知齐州。请河北所言盐法,行之京东。明年,复以起居舍人召。尝侍迩英讲,进读《宝训》,至节费,岩叟曰:"凡言节用,非偶节一事便能有济。当每事以节俭为意,则积久累日,国用自饶。"读仁宗知人事,岩叟曰:"人主常欲虚心平意,无所偏系,观事以理,则事之是非,人之邪正,自然可见。"

司马康讲《洪范》,至"乂用三德",哲宗曰:"止此三德,为更有德。"盖哲宗自临御,渊默不言,岩叟喜闻之,因欲风谏,退而上疏曰:"三德者,人君之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可须臾去者也。臣请别而言之。夫明是非于朝廷之上,判忠邪于多士之间,不以顺己而忘其恶,不以逆己而遗其善,私求不徇于所爱,公议不迁于所憎。竭诚尽节者,任之当勿二;罔上盗宠者,弃之当勿疑。惜纪纲,谨法度,重典刑,戒姑息,此人主之正直也。远声色之好,绝盘游之乐,勇于救天下之弊,果于断天下之疑,邪说不能移,非道不能说,此人主之刚德也。居万乘之尊而不骄,享四海之富而不溢,聪明有余而处之若不足,俊杰并用而求之如不及,虚心以访道,屈己以从谏,惧若临渊,怯若履薄,此人主之柔德也。三者足以尽天下之要,在陛下力行何如耳。"岩叟因侍讲,奏曰:"陛下退朝无事,不知何以消日?"哲宗曰:"看文字。对曰:"陛下以读书为乐,天下幸甚。圣贤之学,非造次可成,须在积累。积累之要,在专与勤。屏绝它好,始可谓之专;久而不倦,始可谓之勤。愿陛下特留圣意。"哲宗然之。

岩叟馆伴辽贺正旦使耶律宽,宽求观《元会仪》,岩叟曰:"此非外国所宜知。"止录《笏记》与之,宽不敢求。进权吏部侍郎、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湖北诸蛮互出扰边,无有宁岁,岩叟请专以疆事委荆南唐义问。遂自草檄文,喻义问以朝廷方敦尚恩信,勿为侥幸功赏之意,后遂安辑。

初,夏人遣使入贡,及为境上之议,故为此去彼来,牵致劳苦,每违期日。岩叟请预戒边臣,夏违期,一不至则勿复应,自后不复敢违。质孤、胜如二堡,汉赵充国留屯之所,自元祐讲和,在兰州界内,夏以为形胜膏腴之地,力争之。二堡若失,则兰州、熙河遂危。延帅欲以二堡与夏,苏辙主其议。及熙河、延安二捷同报,辙奏曰:"近边奏稍频,西人意在得二堡。今盛夏犹如此,入秋可虞,不若早定议。"意在与之也。岩叟曰:"形势之地,岂可轻弃,不知既与,还不更求否?"太皇太后曰:"然。"议遂止。

夏人数万侵定西之东、通远之北,坏七厓匙堡,掠居人,转侵泾原及河外鄜、府州,众遂至十万。熙帅范育侦伺夏右厢种落大抵趣河外,三疏请乘此进堡砦,筑龛谷、胜如、相照、定西而东径陇诺城。朝议未一,或欲以七巉经毁之地,皆以与夏。岩叟力言不可与,彼计得行,后患未已。因请遣官谕熙帅,即以户部员外郎穆衍行视,筑定远以据要害。其调兵赀费,一从便宜,不必中覆。定远遂城,皆岩叟之力。

拜中书舍人。滕甫帅太原,为走马承受所撼,徙颍昌。岩叟封还词头,言:"进退帅臣,理宜重慎。今以小臣一言易之,使后人畏惮不自保,此风浸长,非委任安边之福。"乃止。

复为枢密都承旨、权知开封府。旧以推、判官二人分左右厅,共治一事,多为异同,或累日不竟,吏疲于咨禀。岩叟创立逐官分治之法,自是署为令。都城群偷所聚,谓之"大房",每区容数十百人,渊薮诡僻,不可胜究。岩叟令掩捕撤毁,随轻重决之,根株一空。供备库使曹续以产贸万缗,市侩逾年负其半,续尽力不可取。一日启户,则所负皆在焉。惊扣其故,侩曰:"王公今日知府矣。"初,曹氏之隶韩绚与同隶讼,事连其主,就逮之。曹氏者,慈圣后之族也。岩叟言:"部曲相讼,不当论其主。今不惟长告讦之风,且伤孝治。慈圣仙游未远,一旦因厮役之过,使其子孙对吏,殆圣情有所不忍。"诏窜绚而绝其狱。岩叟常谓:"天下积欠多名,催免不一,公私费扰,乞随等第多寡为催法。"朝廷乃定五年十科之令。

元祐六年,拜枢密直学士、签书院事。入谢,太皇太后曰:"知卿才望,不次超用。"岩叟又再拜谢,进曰:"太后听政以来,纳谏从善,务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静。愿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复少进而西,奏哲宗曰:"陛下今日圣学,当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则朝廷安,邪人一进,便有不安之象。非谓一夫能然,盖其类应之者众,上下蔽蒙,不觉养成祸胎尔。"又进曰:"或闻有以君子小人参用之说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误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无参用之理。圣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泰,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则否。"小人既进,君子必引类而去。若君子与小人竞进,则危亡之基也。此际不可不察。"两宫深然之。

上清储详宫成,太皇太后谓辅臣曰:"此与皇帝皆出阁中物营之,以成先帝之志。"岩叟曰:"陛下不烦公,不劳民,真盛德事。然愿自今以土木为戒。"又以宫成将戒肆赦,岩叟曰:"昔天禧中,祥源成,治平中,醴泉成,皆未尝赦。古人有垂死谏君无赦者,此可见赦无益於圣治也。"

哲宗方选后,太皇太后曰:"今得狄谘女,年命以便,然为是庶出过房,事须评议。"岩叟进曰:"按《礼经·问名篇》,女家答曰:'臣女,夫妇所生。'及外氏官讳,不识今者狄氏将何辞以进?"议遂寝。哲宗选后既定,太皇太后曰:"帝得贤后,有内助功,不是小事。"岩叟对曰:"内助虽后事,其正家须在皇帝。圣人言:'正家而得天下'。当慎之于始。"太皇太后以是语哲宗者再。岩叟退取历代后事可为法者,类为《中宫懿范》上之。

宰相刘挚、右丞苏辙以人言求避位,岩叟曰:"元祐之初,排斥奸邪,缉熙圣治,挚与辙之功居多。原深察谗毁之意,重惜腹心之人,无轻其去就。"两宫然之。后挚竟为御史郑雍所击,岩叟连上疏论救。挚去位,御史遂指为党,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郑州。言者犹未厌,太皇太后曰:"岩叟有大功,今日之命,出不获已耳。"

明年,徙河阳,数月卒,年五十一。赠左正议大夫。绍圣初,追贬雷州别驾。司马光以其进谏无隐,称之曰:"吾寒心栗齿,忧在不测,公处之自如,至于再三,或累十数章,必行其言而后已。"为文语省理该,深得制诰体。有《易》、《诗》、《春秋传》行于世。

郑雍,字公肃,襄邑人。进士甲科,调兖州推官。韩琦上其文,召试秘阁校理、知太常礼院。英宗之丧,论宗室不当嫁娶,与时相忤,通判峡州,知池州,复还太常礼院,历开封府判官。

熙宁、元丰间,更制变令,士大夫多违己以求合,雍独静默自守。改嘉王、岐王府记室参军。神宗末年,二王既长,犹居禁中,雍献四箴规戒,且讽使求出外邸。凡在邸七年,用久次,以转运使秩留。宣仁后知其贤,及临政,擢为起居郎,进中书舍人。

邓润甫除翰林承旨,雍当制。制未出,言事者五人交章攻之,换为侍读学士。雍言:二职皆天下精选,以润甫之过薄,不当革前命;以为奸邪,不当在经幄。今中外咸谓朝廷姑以是塞言者,如此则邪正何由可辨,善恶何由可明?若每事必待言,是赏罚之柄,不得已而行,非所以示信天下之道。"润甫仍为承旨。周〈禾童〉乞以王安石配享神宗庙,雍言:"安石持国政,不能上副属任,非先帝神明,远而弗用,则其所败坏,可胜言哉!今穜以小臣辄肆横议,愿正其罪。"从之。

使契丹还,徙右谏议大夫,言:"朝廷重内轻外,选用牧伯,罕辍从班,以阀阅轻浅者充员,不复为来日虑。愿自今稍积资望,以惭试之。"吴中大饥,方议振恤,以民习欺诞,敕本部料检,家至户到。雍言:"此令一布,吏专料民而不救灾,民皆死于饥。今富有四海,奈何谨圭撮之滥,而轻比屋之死乎?"哲宗悟,追止之。

侍御史贾易沽激自喜,中丞赵彦若懦不自立,雍并论之,遂罢易,左转彦若,以雍为中丞。雍辞曰:"中丞以臣言去而身承其乏,非所以厚风俗也。"不许。时二府禁谒加严,雍叹曰:"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宅百揆职也。彼有足不及公卿之门者,犹当物色致之,奈何设禁若是!且二府皆天子所改容而体貌之者,乃复防闲其私如此乎?"於是援贾谊廉耻节行之说以谏,诏弛其禁。

刑部谳囚,宰执论杀之,有司以为可生,不奉诏,得罪。雍言:"是固可罪,然究其用心,在於广好生之德耳,若遽以为罪,臣恐邻於嗜杀。今使有司欲杀而朝廷生之,犹恐仁恩德意不白於天下,而况反是者哉!"哲宗嘉纳,囚遂得生。

初,邢恕以书抵宰相刘挚,挚答之,有'自爱以俟休复'之语,排岸司茹东济录书示雍与殿中侍御史杨畏,雍、畏释其语曰:"'俟休复'者,俟他日太后复辟也。"遂并以此事论挚威福自恣,乞罢之以收主柄。又论王严叟、朱光庭、梁焘等三十人皆为挚党,以闭其援。及挚出知郓州,光庭方为给事中,缴还挚麻词,严叟、焘力救之,哲宗以先入之言,不纳。雍之攻挚,人以为附左相吕大防也。又有请暴挚阴事者,雍曰:"吾为国击宰相,非仇挚也。彼之阴事,何有於国哉?"置不以闻。

拜尚书右丞,改左丞。雍在政地,哲宗称其事上有礼。绍圣初,治元祐众臣,雍顿首自列,哲宗明其亡他心,谕使勿去。周秩乘隙抵之,谓雍初为侍从时,因徐王私於权臣以进。哲宗怒曰:"此是何言也!使徐王闻之,岂能自安?"黜秩知广德军,敕银台毋受雍辞去奏章,东府吏毋听雍妻子辄出,且令学士钱勰善为留诏。二年,始以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徙北京留守。

初,章惇以白帖贬谪元祐臣僚,安焘争论不已,哲宗疑之。雍欲为自安计,谓惇曰:"熙宁初,王安石作相,常用白帖行事。"惇大喜,取其案牍怀之,以白哲宗,遂其奸。雍虽以此结惇,然卒罢政,坐元祐党,夺职知郑州。数日,改成都府。元符元年,提举崇福宫,归,未至而卒,年六十八。政和中,复资政殿学士。

孙永,字曼叔,世为赵人,徙长社。年十岁孤,祖给事中冲,列为子行,荫将作监主簿,肄业西学,群试常第一。冲戒之曰:"洛阳英隽所萃,汝年少,不宜多上人。"自是不复试。冲卒,丧除,复列为孙,换试衔,擢进士第,调襄城尉、宜城令,至太常博士。御史中丞贾黯荐为御史,以母老不就。韩琦读其诗,叹誉之,引为诸王府侍读。神宗为颍王,出新录《韩非子》畀宫僚雠定,永曰:"非险薄刻核,其书背《六经》之旨,愿毋留意。"王曰:"广藏书之数耳,非所好也。"及为皇太子,进舍人;即位,擢天章阁待制,安抚陕西。民景询外叛,诏捕送其孥,勿以赦原。永言:"陛下新御极,旷泽流行,恶逆者犹得亏除。今缘坐者弗宥,非所以示信也。"

历河北、陕西都转运使。时边用不足,以解盐、市马别为一司,外台不得与。永奏曰:"盐、马,国之大计,使主者专其柄,既无以统隶,苟为非法,孰从而制之?"

加龙图阁直学士、知秦州。王韶以布衣入幕府,建取熙河策,永折之曰:"边陲方安静,无故骚动,恐变生不测。"会新筑刘家堡失利,众请戮偏裨以塞责。永曰:"居敌必争之地,军孤援绝,兵法所谓不得而守者也。尤人以自免,於我安乎?"竟用是降天章阁待制、知和州,以详定编敕知审官东院召还,神守问:"青苗、助役之法,於民便否?"对曰:"法诚善,然强民出息输钱代徭,不能无重敛之患。若用以资经费,非臣所知也。"时仓法峻密,庾吏受百钱,则黥为卒,府史亦如之。神宗又问:"此法既下,吏尚为奸乎?"对曰:"强盗罪死,犯者犹众,况配隶邪?使人畏法而不革心,虽在府史,臣亦不敢必其无犯也。"议复肉刑,事下永。永奏曰:"刻人肌肤,深害仁政,汉文帝所不忍,陛下忍之乎?"神宗曰:"事固未决,待卿始定耳。"不果行。

复学士,知瀛州。河决,于贝、瀛、冀尤甚,民租以灾免者,州县惧常平法,征催如故。永连章论止,神宗从之,仍命发廪粟以振。白沟巡检赵用以辽人渔界河,擅引兵北度,荡其族帐,辽持此兆衅,数暴边上,神宗遣使问故,永请正用罪以谢,未报,辽屯兵连营互四十里,永好谕之曰:"疆吏冒禁,已置之狱矣,今何为者?"敌意解,但求醪糒犒师而旋。

进枢密直学士、知开封府。吕嘉问言,吏欲使都人列肆输钱以免直。下府询究,曹椽以为便。永占书纸尾,不暇省。既乃行市易抵当法,贷民钱而为之期,有不能偿而死者。神宗颇知之,嘉问妄变其名以罔听。神宗虑立法未尽,诏永及韩维究实。永奏言:"市算下逮锥刀,为人患苦。"御史张琥劾永弃同即异,罢为提举中太一宫。

元丰中,判军器监。有司病皮革不给,严隐匿之科,亡赖辈肆情为讦,至妇人冠饰亦不免。永请听人以所藏之善者售于官,得贷其馀,讦讼既息,国用亦济。出知太原,且行,神宗访以时务,永言:"近者造戎器倍常,外间谓将有事於征讨。兵非轻用之物,原轸不戢自焚之戒。"神宗曰:"此备豫不虞,若四方安平,岂有轻动之理?卿言是也。"忻、代产盐,苦恶不堪食,转运使必欲理之,以盗贩阑越之罪罪兵吏。永言:"盐,民食也,不可禁;兵,武备也,不可阙。顾以恶盐累防兵,非计也。"诏弛其禁。

入判将作,进端明殿学士。病不能朝,神宗遣上医调视,六命近侍问安否,至虚枢密位以待。辞去益力,提举崇福宫。逾年,起知陈州,徙颍昌。永裕起陵,许、汝当运粟数十万斛於陵下,调民牛数万,永请而免。哲宗召拜工部尚书。太皇太后下诏求言,永陈保马、保甲、免役三事最敝,愿一切罢去,复修监牧、保伍、差徭之法。太皇太后皆纳之。元祐元年,迁吏部,又属疾,改资政殿学士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未拜而卒,年六十八。赠银青光禄大夫,赙金帛二千,谥曰康简。

永外和内劲,论议常持平,不求诡异。事或悖于理,虽逼以势,亦不为屈。未尝以矫亢形于色辞,与人交,终身无怨仇。范纯仁、苏颂皆称之为国器。

论曰:"宋之衰也,人才尚多。梁焘、王岩叟尽忠事上,凡有过举,知无不言,虽或从或违,而隐然有虎豹在山之势矣。第以新州之举,於是为过。故他日绍圣复以藉口,使元祐众贤皆罹其祸,由是再变而为宣、政之奸臣,国日危矣。郑雍易其所守,肆击刘挚,波及者三十人,欲结章惇以取容,然而终亦不免。小人反覆,专务自全,竟何益哉?孙永之为人,庶得其中焉。

译文

  梁焘字况之,郓州须城人。父亲梁蒨,兵部员外郎、直史馆。梁焘因梁..在任,为太庙斋郎。考中进士中等等次,编校秘阁书籍,升集贤校理、通判明州,检详枢密五房文字。

  元丰年间久旱,梁焘上书议论时政说:

  “陛下往日怜念下雨,为了安定政事的过失,惧戒自省。丁卯日发下诏书,癸酉日下雨,这是上天眷念陛下的德言,而喜其有利于百姓的意思。正当全国各地祈求下雨有十个月之久,百姓被新法所刻剥,像火烧般哀鸣,而京城尤其严重,街市小民,没有不疏于职责的,聪明的、愚蠢的互相对望,好像天有大灾变的忧虑。陛下才下诏书示以恩惠,又着手实行,计及废除刻薄的条文,免除减损钱数,一天之间,欢呼声四起。距离陛下生日三天而滋润土壤的雨水降下,这是上天以雨水来祝陛下享寿万年,为圣心大觉大悟而感动,有用来归还仁政的意思。

  “然而法令不合,对百姓有害的,所改变的只有万分之一。因为人心的不理解,所以天意也没有解开,而不再降雨。陛下也因此为戒,而日夜担心它吗?现在陛下所知道的,只是市易法这件事而已。法令的危害,难道只是此吗?青苗钱、助役钱、方田、保甲、淤田都是。兼有这几事,而天下百姓遭受它的危害。青苗钱没有来得及偿还,而责以免役;免役钱没有来得及交纳,而重以淤田;淤田刚刚下达,而又有方田;方田没有平息,而迫以保甲。这是白白地骚扰百姓,使他们不得在皇帝的恩泽下稍加休息。其为害百姓的实际情况,即使一旦有人说出,必定以之传达给主管官吏,主管官吏以没有这回事妄报,就听从而且相信他,安然不再过问,而且反而治罪说话的人。虽然间或派使者巡行,但苟且于宠爱俸禄,巧为妄语荒诞,成就其事,至于请求全部实行这些法令,上下互相隐瞒,习以成风。

  “我认为天下的祸患,不担心祸乱不能除去,却担心朋党蒙蔽的习俗形成,使上下不能闻见所应闻见的事,因此政治日益败坏,而祸乱终于到来。陛下能不深思它的原因吗?”

  奏疏入内,朝廷不为醒悟。

  内侍王中正率领军队出边疆,不按法制求取赏赐。梁焘争辩不能,请求外任,出知宣州。入朝辞谢,神宗说“:宰辅大臣说你不肯安于职守,为什么呢?”梁焘应对说:“我居官五年,不是敢不安于职守,只是担心不能胜任使命,因此离开罢了。”神宗说:“王中正功赏文书,你为什么独独认为不可以?”回答说“:王中正欺罔假冒侥幸希图,我不敢委曲法制以辜负陛下。”不久,梁焘为京西提点刑狱。哲宗即位,召用为工部郎中,升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有人请宣仁太后临幸文德殿穿礼服礼帽接受册封,梁焘率领同事进谏,引用薛奎劝谏章献明肃皇后不应穿帝王服装见太庙事,宣仁太后欣然采纳。梁焘又论市易法已废除,请求免除中户下户的欠债;又请求欠青苗钱的下户所欠钱款,不得令担保的人全部偿还。

  文彦博建议派刘奉世出使夏国,御史张舜民论不应派人出使,降为虢州通判。梁焘说:“御史是坚持法制的官员,能够犯颜正论,何况臣下有过失,怎能害怕忌讳而不直言进谏呢?现在御史敢于说大臣的,这是天下的公议;大臣不满意御史的,这是一人的私心。怪罪天下敢于说话的公议,便宜一人不快乐的私心,这不是公正朝代盛事。”当时同时议论的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王觌、孙升、韩川,共七人,都被召到尚书省都堂,以“事情应权衡轻重,因此不惜一个刚进用的御史,来安慰老臣”敕谕他们。梁焘又说“:如果论年龄爵位俸禄,那么老臣为重;如果论法度法制,那么老臣为轻。御史,是天子的法官,不能因为大臣郁郁不乐而贬斥去职。希望召回张舜民,以端正国体。”奏章十次上呈,没有被采纳。

  梁焘又当面责斥给事中张问不能驳还贬降张舜民的制命,认为是失职。由于诟骂同事,梁焘出任集贤殿修撰、知潞州,辞谢不受君命,说“:我本来论张舜民不应罢免,如果认为不对,就应该因此受贬斥。现在只得以微小的罪过冒充好的官职,守重郡,这样则朝廷命令,不能明辨曲直是非,以好恶告示天下了。”没有得到答复。到潞州,正值饥年,没有等待命令分发常平粟赈济百姓。流亡在外的人听说此事,来者不绝,梁焘处理此事有条理,人们不再报告困乏。

  第二年,梁焘被召为左谏议大夫。刚刚上路,百姓攀住车辕,车不能行走,越过太行山,抵达河内才平息。不久应对,上书说:“皇帝年壮,没有专权独断。太皇太后保佑圣明的君主,垂帘听政,奸恶的人易于欺骗蒙蔽。希望端正法制,申明法度,采用忠言,讲求仁政之术。”哲宗、太皇太后表示嘉许采纳。

  前宰相蔡确作怨恨毁谤,梁焘与刘安世交相攻击他。梁焘说“:现在忠心于蔡确的人,多于忠心朝廷的士人;敢于为奸言的人,多于敢于正论的人。由此可见蔡确的气焰汹汹显赫,盘根错节,贼人化变危害政治,为患越来越大。”蔡确终于被贬窜新州。梁焘升任御史中丞。邓润甫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梁焘论邓润甫怯懦邪佞没有建树,巧为提升。没有得到采纳。改任权户部尚书,不受命,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任郑州知州。十天后,入朝任权礼部尚书,为翰林学士。

  元..七年(1092),被授任尚书右丞,转任左丞。蔡京为蜀州帅臣,梁焘说:“元丰时的侍从,可以任用的很多,只有蔡京轻薄险恶贪心固执,不能任用。”又与同事议论夏国边界,意见不能协调,于是乞求去职。哲宗派亲信大臣询问他之所以去职的意思,而且令他密访人才。梁焘说“:对我信任不笃深,说话又不被采纳,而向我询问人才进用之事,不是我所敢承担的。”使者又到,就说:“可以大加任用的人才,陛下自己知道。但必须识别邪佞正直,公开天下的善恶,图谋任用旧臣中坚正纯厚、有声望的人,不被左右好恶之言所牵连以动摇圣意,则天下非常幸运。”

  因病被罢为资政殿学士、同醴泉观使。按照旧有的成例,不是宰相不能任命为使,于是设置同使以示宠爱。梁焘极力辞谢,改知颍昌府。不久出京城,哲宗派有权势的宦官以复加任用的旨意晓谕他。绍圣元年(1094),梁焘任郓州知州。朋党之论兴起,哲宗说:“梁焘常常起中正之论,其开列陈述排斥攻击,都是出于公议,朕都记下了。”因故最后被责斥,竟以司马光党羽的罪名贬退知鄂州。绍圣三年(1096),再贬为少府监,分掌南京。第二年,三贬雷州别驾,在化州居住。当年去世,终年六十四岁。把他的儿子迁移于昭州居住。徽宗即位,才得以返归。

  梁焘自从在朝廷,一心以引荐援用人物为意。在鄂州作《荐士录》,开列记载姓名。客人偶然见到此书,说:“您所培植的桃李,乘时而发,只是不向人开花罢了。”梁焘笑着说:“我出入侍从皇帝,位至执政大臣,八年之间所荐举的,用之不尽,负愧很多了。”梁焘好贤乐善如此。

  王岩叟字彦霖,大名清平人。小时候,说话还不平正就已经识字。仁宗担心词赋导致经术不明,开始设置明经科,岩叟十几岁时,乡举、省试、廷对都是第一名。调任栾城主簿、泾州推官,刚二个月,听说弟弟死去,弃官归养。

  熙宁年中,韩琦留守北京,认为王岩叟贤能,征召为管勾国子监,又征召为管勾安抚司机宜文字,监晋州折博、炼盐务。韩绛代理韩琦,又打算留用他。王岩叟辞谢说:“岩叟是魏公的门客,不愿意出于他人的门下。”士人君子称赞他。后来任定州安喜县令,有大理寺官吏免官退居乡里,引导他人诉讼,王岩叟把他捉拿鞭挞于街市,众人都肃敬。定州太守吕公著感叹说“:这是古代的良吏。”有诏令亲信大臣荐举御史,荐举的人意属王岩叟但不认识,有人认为王岩叟可以前去见一见荐举者。王岩叟笑着说“:这是所谓现身御史。”终于没有相见。

  哲宗即皇帝位,因韩琦推荐,王岩叟为监察御史。当时六察司还没有言事,王岩叟到御史台的第二天,就上书论社稷安危的大计,在于听取谏言任用贤能,不能因为小利失去民心。于是论说役钱聚敛之法太重,民力不能负担,希望恢复像嘉..时的差役法。又说河北榷盐法刚实行,百姓遭受其害,贫困的人不再吃盐。抄录大名刻石《仁宗诏书》以进献皇帝,认为河北是天下根本,从祖宗以来,推此为惠,希望恢复原样。

  江西盐法危害百姓,下诏派使者前去视察。王岩叟说:“一方困乏了,必定等待使者回来然后改正,恐怕有人来不及蒙受陛下的恩泽而死去。希望赶快免除。”又极力陈指时事,认为“不清绝危害的本源,百姓没有理由快活起来;不摒弃众多邪佞,太平之世终是难以达到”。当时下诏询问百姓疾苦,全国各地争相把其情况前往投诉,所在的官府害怕检查记录,多蒙蔽阻滞不上报。王岩叟说:“不过问就算了,说了话就一定要实行。不然的话,天下人必定认为陛下用空言说教,以后有诏令,谁肯相信呢?”李定不为亲生母亲仇氏服丧守孝,王岩叟论其不孝,李定于是任分司官。

  宰相蔡确为裕陵复土使,回到朝廷,以主谋尊立天子自居。王岩叟说“:陛下被立为皇帝,以儿子的身份继承父亲,这是百王不易之道理。又太皇太后首先决定于禁中,而蔡确敢贪图天功自夸功绩。章..是谗言贼子,凶狠暴戾,欺骗皇上蒙蔽明察,不忠的罪行,大概与蔡确等同。接近帘前争论役法,言辞不恭,没有事奉皇帝的礼节。现在圣政不出房门,怎能容忍这样的大奸臣还在朝廷!”于是蔡、章二人相继被退斥。

  升左司谏兼权给事中。当时一同任命执政大臣,他们当中有与时望不相协调的人,王岩叟立即交纳录黄,上疏进谏。不久诏命不从门下省发出,王岩叟请求应对,言辞更加恳切。退出后就在侧门上疏说:“我为谏官既然应该讲话,暂由自己充任给事中又应该封驳,不是我喜欢说大话,喜欢忤逆大臣,只是担心命令所出不正,尤其损害法制。”奏疏共八次进呈,此命终于停止。又说:“三省胥吏,每月享受丰厚的俸禄,每年屡次优给俸禄。但朝廷每举办一事,就计功论赏,不知平时的俸禄,打算如何使用?姑息相承,相沿而成的弊端已非常严重。希望告诫勉励大臣,奉行成为制度。”马上诏令裁减抑制侥幸,定为十七条。

  升任侍御史。两省正言空缺很久,王岩叟上疏说“:国朝仿照近代古代的制度,谏官才到六员,比之先王,已经是最少了。现在又虚位而不任官,这是我所不明白的。难道认为治道已清,而无事可言吗?人才难以相称,虚其官位吗?这二者,都不是我对今天的希望。希望赶快补其空缺,多进用正直的人以壮大本朝;正直的人进用,那么小人就自动消失了。”

  各路发生水灾,朝廷实行赈济,户部规定以灾伤超过七分、民户降四个户等的,才允许赈济。王岩叟说:“中户以上,大概也吃饭艰难。请不要问灾伤的分数、民户的等级,都得赈济,也许可以使王泽无间,以致至和了。”因张舜民事件的牵连,改任起居舍人,没有到任,以直贤院的身份知齐州。请求河北所说的盐法,在东京实行。第二年,又以起居舍人召用。曾侍讲迩英殿,进读宝训,至节省费用处,王岩叟说:“凡是说节用,不是偶然节用一事,便能有成。应每事以节俭为意,那么积久累日,国家用度自然丰饶。”读仁宗知人之事,王岩叟说:“人主常常想虚心平意,无所偏颇,以理观察事情,那么事情的正确错误,人的邪佞正直,自然可见。”

  司马光讲解《洪范》,到“治理国家使用三德”处,哲宗说:“只此三德,为更有德。”原来哲宗自从登上皇帝位,沉默不语,王岩叟高兴地听到此事,因而打算讽谏,退出后上疏说:“三德,是人君的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能有片刻离开它。我请求另外言之。在朝廷上明辨是非,在众多的士人之间判别忠良邪佞,不因归顺自己而忘掉他的缺点,不因背逆自己而遗漏他的优点,私下求取不曲从于所喜爱,公议不迁怒于所憎恨,竭诚尽节的人,用之应不疑;欺骗君上盗取宠爱的人,弃之应不疑。顾惜法制,谨慎法度,重视常刑,劝戒姑息,这是人主公正不偏邪。疏远声色的爱好,断绝游乐的享乐,勇敢地挽救天下的弊病,果断地决断天下的疑难,不为邪佞之说所动摇,不为不符合道德之言所游说,这是人主的刚德。居万乘之尊而不骄,享有四海之富而不过度,聪明有余而处之好像不足,贤能豪杰并用而求之好像不及,虚心咨询治国之道,委屈自己听从进谏,像面临深渊般恐惧,像脚履薄冰般怯弱,这是人主的柔德。这三者足以尽天下之要务,在乎陛下如何努力去做罢了。”

  王岩叟因为哲宗侍讲,奏言说:“陛下退朝后无事,不知怎样消磨时日?”哲宗说“:看书。”王岩叟应对说“:陛下以读书为业,天下非常幸运。圣贤之学,不是轻率可以成就的,必须在于积累。积累的要点,在于专心和勤奋。摒斥断绝其他爱好,才可以叫作专;久而不倦,才可以叫作勤。希望陛下特别留意圣贤的心意。”哲宗表示同意。王岩叟在旅馆陪伴辽国贺正旦使耶律宽,耶律宽请求观看《元会仪》,王岩叟说“:这不是外国所应知道的。”只是抄录《笏记》给他,耶律宽不敢再行请求。升任权吏部侍郎、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湖北诸蛮互相出动扰乱边地,没有一年安宁,王岩叟请求专门将边疆事务委任给荆南唐义问。于是亲自起草檄文,把朝廷正厚尚恩信,不要做希望意外的功劳奖赏的事的意思,晓谕唐义问,后来于是安定和睦。

  开始,西夏人派使臣入贡,等到为边境谈判,故为此去彼来,牵累至于辛苦,每每违背约定的日期。王岩叟请求预先告诫边疆大臣,西夏违背日期,一旦不到就不要再回答,从此以后西夏不敢违时。质孤、胜如二堡,是汉代赵充国留守驻扎的地方,自从元..时讲和,在兰州界内,西夏认为这是地势优越并且肥沃的地方,极力争抢。二堡如果失去,那么兰州、熙河就危险。延州主帅打算把二堡给与西夏,苏辙主张这种意见。等到熙河、延安二地捷报一同传来,苏辙上奏说“:近来边地奏书稍稍频繁,西夏人意在得到二堡。现在盛夏还这样,到秋天令人担心,不如早早决定。”意思是给与西夏。王岩叟说“:在地形上有高下平险之势的地方,岂可轻易放弃,不知既然给与了西夏,西夏会不会再有其他要求?”太皇太后说“:对。”以二堡给西夏之议于是停止。

  几万西夏人侵犯定西东部、通远北部,破坏七....堡,掠夺当地居民,转而侵犯泾原以及黄河以外的..州、府州,人于是多到十万。熙州主帅范育侦察探听到西夏右厢种落大都趋向黄河以外,三次上疏请求乘机进攻堡砦,修筑龛谷、胜如、相照、定西而向东直达陇诺城。朝廷意见不一致,有人认为七..是常常毁坏的地方,不如都给与西夏。王岩叟极力争辩不能给与西夏,如果他们的这一计谋得以实行,后患无穷。因而请求派官员去晓谕熙州主帅,马上以户部员外郎穆衍出行巡视,修筑定远城以占据要害。其征调兵员资金费用,一律听任方便行事,不必中书省回覆。定远顺利筑城,都是王岩叟的作用。

  授任中书舍人。滕甫为太原统帅,被走马承受用言语打动朝廷,移任颍昌。王岩叟封还词头,说:“进用贬退帅臣,理应慎重。现在因小官的一句话改易帅臣,使后继之人畏惧不能自保,这种风气逐渐助长,这不是委任安边的福运。”于是停止变换太原帅臣。

  再任枢密都承旨、权知开封府。过去以推官、判官二人分掌左右厅,共同治理一事,多为异同,或者多日不加穷究,官吏疲于咨询禀陈。王岩叟创立逐官分治的办法,以此署为法令。都城是众多小偷所聚居的地方,叫作“大房”,每区容纳几十上百人,他们所聚集的处所怪异偏僻,不可胜究。王岩叟命令乘其不备而逮捕撤毁,按其罪行轻重断决,连根拔掉一空。供备库使曹续以资产交易一万缗钱,奸商过了一年还拖欠一半,曹续尽力不能取得。一天,打开仓库门,则所欠的钱都在这里。王岩叟惊异地叫问其缘故,奸商说:“是因为王公现在任知府了。”开始,曹氏的奴仆韩绚和另外一个奴仆发生诉讼,事情牵连到他们的主人,主人当场被逮捕。曹氏,是慈圣皇后的族人。王岩叟说:“奴仆相互诉讼,不应论罪他们的主人,现在不但助长告发别人的阴私的风气,而且有伤孝治。慈圣皇后去世不久,一旦因为奴仆的过错,使她的子孙与官吏敌对,大概圣情有所不忍心。”诏令贬窜韩绚而且结束他的狱案。王岩叟常常认为“:天下积欠名目繁多,催纳免纳不一致,公私费用混乱,请随等第立定多少作为催法。”朝廷就决定五年十科的法令。

  元..六年(1091),授任枢密直学士、签书院事。入朝辞谢,太皇太后说:“知道你的才能声望,所以不按常例越级任用。”王岩叟又再次拜谢,进言说:“太后听政以来,纳谏从善,务必合乎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定清静。希望信之不疑,守之不失。”又稍稍上前而向西,上奏哲宗说:“陛下今天圣学,应深加辨别邪佞正直。正直的人在朝廷,那么朝廷安定,邪佞的人一旦进用,便有不安定的迹象。不是说一个人能这样,原因是其同类呼应的人很多,上下蒙蔽,不知不觉养成祸根而已。”又进言说“:偶然听说有人以君子小人掺杂任用之说报告陛下的,不知果然有这样的事没有?这是严重地贻误陛下。自古以来君子小人,没有掺杂任用的道理。圣人只说‘: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安定,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则混乱。’小人既然进用,君子必定引类而离去。如果君子小人竞相进用,则是危亡的基础。在此任用之时不可以不加明察。”太皇太后、哲宗认为很对。

  上清储祥宫建成,太皇太后对辅佐大臣说:“此宫全是皇帝出宫中物资营造,以成全先帝的遗志。”王岩叟说:“陛下不烦公府,不劳动百姓,真是盛德之事。但希望从今以后以兴造土木为戒。”又以宫建成将要大肆赦免,王岩叟说:“过去天禧年中,祥源宫建成,治平年中,醴泉宫建成,都从没有赦免。古人有临死前劝谏君主不要赦免的,这可见赦免对圣治没有好处。”

  哲宗正在选择皇后,太皇太后说:“现在得狄谘的女儿,年庚好像适宜,但因为是庶出过房,事情必须评议。”王岩叟进言说“:按《礼经?问名篇》,女家回答说‘:我女儿,是我夫妇所生。’涉及到外氏官讳,不知现在狄氏打算以什么借口进献?”此议于是停止。哲宗选择皇后已定,太皇太后说:“皇帝得贤惠的皇后,有内助的功用,不是小事。”王岩叟应对说:“内助虽然是皇后的事,但正其家必须在于皇帝。圣人说‘:正家而天下定。’应在开始就慎重。”太皇太后把这话多次告诉哲宗。王岩叟回去后选取历代皇后事可以作为效法的,类编为《中宫懿范》进献。

  宰相刘挚、右丞苏辙因人言请求辞官,王岩叟说:“元..初年,排斥奸恶邪佞,光大圣治,刘挚与苏辙的功劳居多。希望深察谗言毁谤的用意,重惜腹心大臣,不要轻视他们的去留。”太皇太后、哲宗表示同意。后来刘挚终于被御史郑雍所攻击,王岩叟接连上疏议论救助。刘挚离开相位,御史就指责王岩叟为朋党,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郑州。言事的人还不满足,太皇太后说:“王岩叟有大功劳,今天的诏命,是出于无奈罢了。”

  第二年,王岩叟移任河阳,几个月后去世,终年五十一岁。赠左正议大夫。绍圣初年,追贬雷州别驾。司马光认为他进谏没有隐瞒,称赞他说:“我寒心战栗,担心有不测之祸,王公处之自如,至于再三,有时接连十几次上奏章,一定要实行他的话而后已。”王岩叟写文章语言简省事理该博,深得制诰的体制。著有《易》、《诗》、《春秋传》流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