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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卷一百零三

孙觉(弟览)李常 孔文仲(弟武仲 平仲) 李周 鲜于侁 顾临李之纯(从弟之仪) 王觌(子俊义) 马默

孙觉,字莘老,高邮人。甫冠,从胡瑗受学。瑗之弟子千数,别其老成者为经社,觉年最少,俨然居其间,众皆推服。登进士第,调合肥主簿。岁旱,州课民捕蝗输之官,觉言:"民方艰食,难督以威。若以米易之,必尽力,是为除害而享利也。"守悦,推其说下之他县。嘉祐中,择名士编校昭文书籍,觉首预选,进馆阁校勘。神宗即位,直集贤院,为昌王记室,王问终身之戒,为陈诸侯之孝,作《富贵二箴》。擢右正言。

神宗将大革积弊,觉言:"弊政固不可不革,革而当,其悔乃亡。"神宗称其知理。尝从容语及知人之难,觉曰:"尧以知人为难,终享其易。盖知人之要,在于知言。人主用臣之道,任贤使能而已。贤能之分既殊,任使之方亦异。至于所知有限量,所能有彼此,是功用之士也,可以处外而不可以处内,可以责之事而不可责之言。陛下欲兴太平之治,而所擢数十人者,多有口才,而无实行。臣恐日浸月长,汇征墙进,充满朝廷之上,则贤人日远,其为患祸,尚可以一二言之哉。愿观《诗》、《书》之所任使,无速于小利近功,则王道可成矣。"

邵亢在枢府,无所建明,神宗语觉,欲出之,用陈升之以代。觉退,即奏疏如所言。神宗以为希旨,夺官两级。执政曰:"谏官有出外,无降官之理。"神宗曰:"但降官,自不能住。"觉连章丐去云:"去岁有罚金御史,今兹有贬秩谏官,未闻罚金贬秩,而犹可居位者。"乃通判越州,复右正言,徙知通州。熙宁二年,诏知谏院,同修起居注,知审官院。

王安石早与觉善,骤引用之,将援以为助。时吕惠卿用事,神宗询于觉,对曰:"惠卿即辩而有才,过于人数等,特以为利之故,屈身于安石,安石不悟,臣窃以为忧。"神宗曰:"朕亦疑之。"其后王、吕果交恶。

青苗法行,首议者谓:"《周官》泉府,民之贷者,至输息二十而五,国事之财用取具焉。"觉奏条其妄,曰:"成周赊贷,特以备民之缓急,不可徒与也,故以国服为之息。然国服之息;说者不明。郑康成释经,乃引王莽计羸受息,无过岁什一为据,不应周公取息,重于莽时。况载师所任地,漆林之征特重,所以抑末作也。今以农民乏绝,将补耕助敛,顾比末作而征之,可乎?国事取具,盖谓泉府所领,若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有买有予,并赊贷之法而举之。倘专取具于泉府,则冢宰九赋,将安用邪?圣世宜讲求先王之法,不当取疑文虚说以图治。今老臣疏外而不见听,辅臣迁延而不就职,门下执正而不行,谏官请罪而求去。臣诚恐奸邪之人,结党连伍,乘众情之汹汹,动摇朝廷,钓直干誉,非国家之福也。"安石览之,怒,觉适以事诣中书,安石以语动之曰:"不意学士亦如此!"始有逐觉意。会曾公亮言畿县散常平钱,有追呼抑配之扰,安石因请遣觉行视虚实。觉既受命,复奏疏辞行,且言:"如陈留一县,前后晓示,情愿请钱,卒无一人至者,故陈留不散一钱。以此见民实不愿与官中相交。所有体量,望赐寝罢。"遂以觉为反覆,出知广德军,徙湖州。

松江堤没,水为民患。觉易以石,高丈余,长百里,堤下化为良田。徙庐州,改右司谏。以祖母丧求解官,下太常议,不可。诏知润州,觉已持丧矣。服除,知苏州,徙福州。闽俗厚于婚丧,其费无艺。觉裁为中法,使资装无得过百千。令下,嫁娶以百数,葬埋之费亦率减什伍。连徙亳、扬、徐州。徐多盗,捕得杀人者五,其一仅胜衣,疑而讯之,曰:"我耕于野,与甲遇,强以梃与我,半夜挟我东,使候诸门,不知其他也。"问吏:"法何如?"曰:"死。"觉止诛其首,后遂为例。

知应天府,入为太常少卿,易秘书少监。哲宗即位,兼侍讲,迁右谏议大夫。时谏官、御史论事有限,毋得越职。觉请申《唐六典》及天禧诏书,凡发令造事之未便,皆得奏陈。论宰相蔡确、韩缜进不以德,确自讼有功无罪,觉随所言折之,确竟去。缜白迁觉给事中,辞曰:"间者,执政畏人议己,则迁官以饵之,愿与缜俱罢。"逾月,缜去。

进吏部侍郎,领右选,在选万五千员,阙才五之二,至有三年不得调者。觉请自军功、保甲进者补指使,宗室袒免从员外置,一日得阙数千。改主左选,请磨勘岁以百人为限。擢御史中丞,数月,以疾请罢,除龙图阁学士兼侍讲,提举醴泉观,求舒州灵仙观以归。哲宗遣使存劳,赐白金五百两。卒,年六十三。

觉有德量,为王安石所逐。安石退居钟山,觉枉驾道旧,为从容累夕;迨其死,又作文以诔,谈者称之。绍圣中,以觉为元祐党,夺职追两官。徽宗即位,复官职。有《文集》、《奏议》六十卷,《春秋传》十五卷。弟览。

览字傅师。擢第,知尉氏县。有屯将遇下虐,士卒谋因大阅杀之以叛。览闻之,驰往,士犹群语不顾,览呼谕之曰:"将诚无状,然天子何负汝辈,乃欲致族灭邪?"皆感谢去就列。屯将徐至,览命吏趣具奏,众意遂安。神宗壮其材,以为司农主簿。舒亶判寺且兼谏院,欲引览自助,览拒不答。亶怒,用帐籍违事劾之。出提举利州、湖南常平,改京西转运判官,入为右司员外郎。荆湖开疆,命往相其便。览言:"沅州所招溪洞百三十,宜从本郡随事要束,勿建官置戍以为民困。自诚州至融江口,可通西广盐,以省北道饷馈。"悉从之。

使还,为河东、河北转运副使,加直龙图阁,历知河中应天府、江淮发运使。进宝文阁待制,由桂徙广,又改渭州。夏人入边,檄大将苗履御之,履称疾移告,立按正其罪,窜诸房陵,辕门肃然。召知开封府,至则拜户部侍郎。与蔡京论役法不合,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太原。夏人据横山,并河为寨,秦、晋之路皆塞。览谋复取葭芦戍,阻险不得前。夏人数万屯境上,览下令吾兵少,须满五万。及西夏人闻而济师,览不为动,相持益久,忽令具糗粮,严兵械,曰:"敌至矣!"居数日,果大入,览奋击败之,遂城葭芦而还。策勋,加枢密直学士。

览虽立边功,议论多触执政,屡遭绌削,历知河南、永兴,徙成都。辞不行,降为宝文阁待制。卒,年五十九。

李常,字公择,南康建昌人。少读书庐山白石僧舍。既擢第,留所抄书九千卷,名舍曰李氏山房。调江州判官、宣州观察推官。发运使杨佐将荐改秩,常推其友刘琦,佐曰:"世无此风久矣。"并荐之。

熙宁初,为秘阁校理。王安石与之善,以为三司条例检详官,改右正言、知谏院。安石立新法,常预议,不欲青苗收息。至是,疏言:"条例司始建,已致中外之议。至于均输、青苗,敛散取息,傅会经义,人且大骇,何异王莽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安石见之,遣所亲密谕意,常不为止。又言:"州县散常平钱,实不出本,勒民出息。"神宗诘安石,安石请令常具官吏主名,常以非谏官体,落校理,通判滑州。岁余复职,知鄂州,徙湖、齐二州。齐多盗,论报无虚日。常得黠盗,刺为兵,使在麾下,尽知囊括处,悉发屋破柱,拔其根株,半岁间,诛七百人,奸无所匿。徙淮南西路提点刑狱。元丰六年,召为太常少卿,迁礼部侍郎。

哲宗立,改吏部,进户部尚书。或疑其少干局,虑不胜任,质于司马光。光曰:"用常主邦计,则人知朝廷不急于征利,聚敛少息矣。"常转对,上七事,曰崇廉耻,存乡举,别守宰,废贪赃,审疑狱,择儒师,修役法。时役法差、免二科未定,常谓:"法无新陈,便民者良;论无彼己,可久者确。今使民俱出赀则贫者难办,俱出力则富者难堪,各从其愿,则可久尔。"乃折衷条上之。赦恩,蠲市易逋负不满二百缗者,常请息过其数亦勿取。

拜御史中丞,兼侍读,加龙图阁直学士。论取士,请分诗赋、经义为两科,以尽所长。初,河决小吴,议者欲自孙村口导还故处,及是,役兴,常言:"京东、河北饥困,不宜导河。"诏罢之。谏官刘安世以吴处厚缴蔡确诗为谤讪,因力攻确。常上疏论以诗罪确,非所以厚风俗。安世并劾常,徙兵部尚书,辞不拜,出知邓州。徙成都,行次陕,暴卒,年六十四。有文集、奏议六十卷,《诗传》十卷,《元祐会计录》三十卷。

常长孙觉一岁,始与觉齐名,俱受知于吕公著。其论议趣舍,大略多同;所终官职又同;其死,先后一夕云。

孔文仲,字经父,临江新喻人。性狷直,寡言笑,少刻苦问学,号博洽。举进士,南省考宫吕夏卿,称其词赋赡丽,策论深博,文势似荀卿、杨雄,白主司,擢第一。调余杭尉。恬介自守,不事请谒。转运使在杭,召与议事,事已,驰归,不诣府。人问之,曰:"吾于府无事也。"再转台州推官。

熙宁初,翰林学士范镇以制举荐,对策九千余言,力论王安石所建理财、训兵之法为非是,宋敏求第为异等。安石怒,启神宗,御批罢归故官。齐恢、孙固封还御批,韩维、陈荐、孙永皆力言文仲不当黜,五上章,不听。范镇又言:"文仲草茅疏远,不识忌讳。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恐为圣明之累。"亦不听。苏颂叹曰:"方朝廷求贤如饥渴,有如此人而不见录,岂其论太高而难合邪,言太激而取怨邪?"

吴充为相,欲置之馆阁,又有忌之者,仅得国子直讲。学者方用王氏经义进取,文仲不习其书,换为三班主簿,出通判保德军。时征西夏,众数十万皆道境上,久不解,边人厌苦。文仲陈三不便,曰:"大兵未出,而丁夫预集;河东顾夫,劳民而损费;诸路出兵,首尾不相应。虞、夏、商、周之盛,未尝无外侮,然怀柔制御之要,不在彼而在此也。"

元祐初,哲宗召为秘书省校书郎,进礼部员外郎。有言:"皇族唯杨、荆二王得称皇叔,余宜各系其祖,若唐人称诸王孙之比。"文仲曰:"上新即位,宜广敦睦之义,不应疏间骨肉。"议遂寝。迁起居舍人,擢左谏议大夫。日食七月朔,上疏条五事,曰邪说乱正道,小人乘君子,远服侮中国,斜封夺公论,人臣轻国命,宜察此以消厌兆祥。论青苗、免役,首困天下,保甲、保马、茶盐之法,为遣螫留蠹。改中书舍人。

三年,同知贡举。文仲先有寒疾,及是,昼夜不废职。同院以其形瘵,劝之先出,或居别寝。谢曰:"居官则任其责,敢以疾自便乎!"于是疾益甚,还家而卒,年五十一。士大夫哭之皆失声。苏轼拊其柩曰:"世方嘉软熟而恶峥嵘,求劲直如吾经父者,今无有矣!"诏厚恤其家,命弟平仲为江东转运判官,视其葬。

初,文仲与弟武仲、平仲皆以文声起江西,时号"三孔"。后追贬梅州别驾。元符末,复其官。有文集五十卷。

武仲字常父。幼力学,举进士,中甲科。调谷城主簿,选教授齐州,为国子直讲。丧二亲,毁瘠特甚,右肱为不举。元祐初,历秘书省正字、校书,集贤校理,著作郎,国子司业。尝论科举之弊,诋王氏学,请复诗赋取士。又欲罢大义,而益以诸经策,御试仍用三题。进起居郎兼侍讲迩英殿,除起居舍人,数月,拜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初,罢侍从转对,专责以论思。武仲言:"苟不持之以法,则言与不言,将各从其意。愿轮二人次对。"时议祠北郊,久不决。武仲建用纯阴之月亲祠,如神州地祗。擢给事中,迁礼部侍郎,以宝文阁待制知洪州。请:"从臣为州者,杖以下公坐止劾官属,俟狱成,听大理约法,庶几刑不逮贵近,又全朝廷体貌之意。"遂著为令。

徙宣州,坐元祐党夺职,居池州。卒,年五十七。元符末,追复之。所著《诗书论语说》、《金华讲义》、《内外制》、《杂文》共百余卷。

平仲字义甫。登进士第,又应制科。用吕公著荐,为秘书丞、集贤校理。文仲卒,归葬南康。诏以平仲为江东转运判官护葬事,提点江浙铸钱、京西刑狱。绍圣中,言者诋其元祐时附会当路,讥毁先烈,削校理,知衡州。提举董必劾其不推行常平法,陷失官米之直六十万,置狱潭州。平仲疏言:"米贮仓五年半,陈不堪食,若非乘民阙食,随宜泄之,将成弃物矣。倘以为非,臣不敢逃罪。"乃徙韶州。又坐前上书之故,责惠州别驾,安置英州。徽宗立,复朝散大夫,召为户部、金部郎中,出提举永兴路刑狱,帅鄜延、环庆。党论再起,罢,主管衮州景灵官,卒。平仲长史学,工文词,著《续世说》、《绎解稗》、《诗戏》诸书传于世。

李周,字纯之,冯翊人。登进士第,调长安尉。岁饥,官为粥以食饿者,民坌集不可禁,县以属周,周设梐枑,间老少男女,无一乱者。都巡检赵瑜诘盗南山,诸尉皆属焉,瑜悍急,多行无礼,独于周不敢肆。

转洪洞令。民有世绝而官录其产者,其族晚得遗券,周取以还之。郡吏咎周,周曰:"利民,所以利国也。"县之南有涧,支流湓入,岁赋菑楗,调徒遏之。周始筑新堤,民不告病。改知云安县,蠲盐井之征且百万。通判施州。州介群獠,不习服牛之利,为辟田数千亩,选谪戍知田者,市牛使耕,军食赖以足。

司马光将荐为御史,欲使来见,周曰:"司马公之贤,吾固愿见,但闻荐而往,所谓'呈身御史'也。"卒不往。神宗诏近臣举士,孙固以周闻。神宗召对,谓曰:"知卿不游权门,识今执政乎?"对曰:"不识也。""识司马光乎?"曰:"不识也。"访御边之术,曰:"四边,手足尔。若疲中国以勤远略,致百姓穷困,聚为盗贼,惧成腹心之忧。"神宗颔之,翼日,语固曰:"李周,朴忠之士也。朕且以为御史。"执政意其异己,请试以事。除提点京西刑狱。

时方兴水利,或请酾湍河为六渠,以益钳庐陂水,度用工八十万。周曰:"湍河原高委下,捍以堤,犹患决溢,若又导之,必致为害。"乃疏言:"渠成未可必,而费已不赀。盍姑凿其一而试之,倘可以足用,行之。"渠卒无功。明年,河溢,邓城几没,始思其议。竟以直道罢,判西京国子监。慈圣后复士,庀职陵下,中贵人至者旁午,次舍帟幕,竞为华靡。周曰:"臣子执丧,不能寝苫枕块,奈何又从而侈乎?"讫役,山陵使第功载,人人自言,周独否。

哲宗立,召为职方郎中。朝廷议和西夏,畀以侵地,至欲弃兰州。周曰:"陇右故为唃氏所有,常为吾藩篱。今唃氏破灭,若弃之,必归夏人。彼以区区河南,百年为勍敌,苟益以河湟,是尽得吐蕃之地,非秦、蜀之利也。"遂不果弃。迁太常少卿、秘书少监,以直龙图阁为陕西转运使,复入为太常少卿,进权工部侍郎,旋以集贤院学士知邠州,恩礼如待制。徙凤翔府、河中府、陕州,提举崇福宫,改集贤殿修撰。卒年八十。绍圣中,追贬贺州别驾,后复旧职。

周自为小官,沉晦自匿,未尝私谒执政,有公事,公诣中书白之。薛向使三司,欲辟为属,及相见,卒不敢言,退而叹曰:"若人未易屈也。"以是不偶于世。

鲜于侁,字子骏,阆州人。唐剑南节度使叔明裔孙也。性庄重,力学。举进士,为江陵右司理参军。庆历中,天下旱,诏求言。侁推灾变所由兴,又条当世之失有四,其语剀切。唐介与同乡里,称其名于上官,交章论荐。侁盛言左参军李景阳、枝江令高汝士之美,乞移与之,介益以为贤。调黟令,摄治婺源。奸民汪氏富而狠,横里中,因事抵法,群吏罗拜曰:"汪族败前令不少,今不舍,后当诒患。"侁怒,立杖之,恶类屏迹。

通判绵州。绵处蜀左,吏狃贪成风,至课卒伍供薪炭、刍豆,鬻果蔬多取赢直。侁一切弗取,郡守以下效之。赵抃使蜀,荐于朝,未及用。从何郯辟,签书永兴军判官。万年令不任职,系囚累百,府使往治,数日,空其狱。神宗诏求直言,侁为蔡河拨发,应诏陈十六事,神宗爱其文。诏近臣举所知,范镇以亻先应选,除利州路转运判官。

初,王安石居金陵,有重名,士大夫期以为相。侁恶其沽激要君,语人曰:"是人若用,必坏乱天下。"至是,乃上书论时政,曰:"可为忧患者一,可为太息者二,其他逆治体而召民怨者,不可概举。"其意专指安石。安石怒,毁短之。神宗曰:"侁有文学,可用。"安石曰:"陛下何以知之?"神宗曰:"有章奏在。"安石乃不敢言。初,助役法行,诏诸路各定所役缗钱。利州转运使李瑜定四十万,侁争之曰:"利州民贫地瘠,半此可矣。"瑜不从,各以其事闻。时诸路役书皆未就,神宗是侁议,谕司农曾布使颁以为式。因黜瑜,而升侁副使,仍兼提举常平。部民不请青苗钱,安石遣吏廉按,且诘侁不散之故。侁曰:"青苗之法,愿取则与,民自不愿,岂能强之哉!"

左藏库使周永懿守利州,贪虐不法,前使者畏其凶,莫敢问。侁捕械于狱,流之衡湘,因请更以文臣为守,并易班行领县事。凡居部九年,治所去阆中近,姻戚旁午,待之无所私,各得其欢心。苏轼称侁上不害法,中不废亲,下不伤民,以为"三难"。二税输绢绵,侁奏听民以畸零纳直。其后有李元辅者,辄变而多取之,父老流涕曰:"老运使之法,何可改?"盖侁之侄师中亦居是职,故称"老"以别之。

徙京东西路。河决澶渊,议欲勿塞,侁言:"东州汇泽惟两泺,夏秋雨淫,犹溢而害,若纵大河注其中,民为鱼矣。"作《议河书》上之,神宗嘉纳。后两路合为一,以侁为转运使。

时王安石、吕惠卿当路,正人多不容。侁曰:"吾有荐举之权,而所列非贤,耻也。"故凡所荐如刘挚、李常、苏轼、苏辙、刘攽、范祖禹,皆守道背时之士。元丰二年召对,命知扬州。神宗曰:"广陵重镇,久不得人,今朕自选卿往,宜善治之。"苏轼自湖州赴狱,亲朋皆绝交。道扬,侁往见,台吏不许通。或曰:"公与轼相知久,其所往来书文,宜焚之勿留,不然,且获罪。"侁曰:"欺君负友,吾不忍为,以忠义分谴,则所愿也。"为举吏所累,罢主管西京御史台。

哲宗立,念东国困于役,吴居厚掊敛虐害,窜之,复以侁使京东。司马光言于朝曰:"以侁之贤,不宜使居外。顾齐鲁之区,凋敝已甚,须侁往救之,安得如侁百辈,布列天下乎?"士民闻其重临,如见慈父母。召为太常少卿。侍从议神宗庙配享,有欲用王安石、吴充者,侁曰:"先朝宰相之贤,谁出富弼右?"乃用弼。拜左谏议大夫。

侁见哲宗幼冲,首言君子小人消长之理甚备。又言:"制举,诚取士之要,国朝尤为得人。王安石用事,讳人诋訾新政,遂废其科。今方搜罗俊贤,廓通言路,宜复六科之旧。"又乞罢大理狱,许两省、谏官相往来,减特奏名举人,严出官之法,京东盐得通商,复三路义勇以宽保甲,罢戎、泸保甲以宽民力,事多施行。在职三月,以疾求去。除集贤殿修撰、知陈州。诏满岁进待制。居无何,卒,年六十九。

侁刻意经术,著《诗传》、《易断》,为范镇、孙甫推许。孙复与论《春秋》,谓今学者不能如之。作诗平澹渊粹,尤长于《楚辞》,苏轼读《九诵》,谓近屈原、宋玉,自以为不可及也。

顾临,字子敦,会稽人。通经学,长于训诂。皇祐中,举说书科,为国子监直讲,迁馆阁校勘、同知礼院。熙宁初,神宗以临喜论兵,诏编《武经要略》。初命都副承旨提举,神宗谓临馆职,改提举曰馆干。且召临问兵,对曰:"兵以仁义为本,动静之机,安危所系,不可轻也。"因条十事以献。出权湖南转运判官,提举常平。议事戾执政意,罢归。改同判武学,进集贤校理、开封府推官,请知颍州。入为吏部郎中、秘书少监,以直龙图阁为河东转运使。

元祐二年,擢给事中。朝廷方事回河,拜临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于是,翰林学士苏轼与李常、王古、邓温伯、孙觉、胡宗愈言:"临资性方正,学有根本,慷慨中立,无所回挠。自处东省,封驳论议,凛然有古人之风。侥幸之流,侧目畏惮。忽去朝廷,众所嗟惜,宜留置左右,以补阙遗,别选深知河事者往使河北。"谏议大夫梁焘亦言:"都漕之职,在外岂无其人,在朝求如临者,恐不易得。"皆不报。临至部,请因河势回使东流。复以给事中召还。历刑、兵、吏三部侍郎兼侍读,为翰林学士。

绍圣初,以龙图阁学士知定州,徙应天、河南府。中人梁惟简坐尝事宣仁太后得罪,过洛,转运使郭茂恂狥时宰意,劾临与之宴集,夺职知歙州,又以附会党人,斥饶州居住。卒,年七十二。徽宗立,追复之。

李之纯,字端伯,沧州无棣人。登进士第。熙宁中,为度支判官、江西转运副使。御史周尹劾广西提点刑狱许彦先受邕吏金,命之纯往究其端,乃起于出婢之口。之纯以为芜俚之言,不治,彦先得免。

徙成都路转运使。成都岁发官米六千石,损直与民,言者谓惠民损上,诏下其议。之纯曰:"蜀郡人恃此为生百年,奈何一旦夺之。"事遂已。秩满复留,凡数岁,始还朝。神宗劳之曰:"遐方不欲数易大吏,使剑外安靖,年谷屡丰,以彰朝廷绥远之意,汝知之乎?"以为右司郎中,转太仆卿。

元祐初,加直龙图阁、知沧州,召为户部侍郎。未至,改集贤殿修撰、河北都转运使,进宝文阁待制、知瀛州。俄以直学士知成都府,还为户部,三迁御史中丞。建言:"朝廷事下六部,但随省吏视其前后批,以制缓急之序,是为胥吏颛处命令也。若大臣不暇省,宜令列曹长贰随其所承,当行即行,当止即止,必禀而后决,毋拘于文,则吏不得舞权,而下情达矣。"又言:"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燮理阴阳,辅相之职。间者,国论稍亏雍睦,语言播传,动系观望,不可以不谨。"

董敦逸、黄庆基论苏轼托词命以毁先帝,苏辙以名器私所亲,皆以临司罢,之纯疏其诬罔,乃更黜之。以疾,改工部尚书。绍圣中,刘拯劾其阿附辙,出知单州。卒,年七十五。从弟之仪。

之仪字端叔。登第几三十年,乃从苏轼于定州幕府。历枢密院编修官,通判原州。元符中,监内香药库。御史石豫言其尝从苏轼辟,不可以任京官,诏勒停。徽宗初,提举河东常平。坐为范纯仁遗表,作行状,编管太平,遂居姑熟,久之,徙唐州,终朝请大夫。

之仪能为文,尤工尺牍,轼谓入刀笔三昧。

王觌,字明叟,泰州如皋人。第进士。熙宁中,为编修三司令式删定官。不乐久居职,求润州推官。二浙旱,郡遣吏视苗伤,承监司风旨,不敢多除税。觌受檄覆按,叹曰:"旱势如是,民食已绝,倒廪赡之,犹惧不克济,尚可责以赋邪?"行数日,尽除之。监司怒,捃摭百出。会朝廷遣使振贷,觌请见,为言民间利病。使者喜,归荐之,除司农寺主簿,转为丞。司农时为要官,进用者多由此选。觌拜命一日,即求外,韩绛高其节,留检详三司会计。绛出颍昌,辟签书判官。坐在润公阙免,屏居累年,起为太仆丞,徙太常。

哲宗立,吕公著、范纯仁荐其可大任,擢右正言,进司谏。上疏言:"国家安危治乱,系于大臣。今执政八人,而奸邪居半,使一二元老,何以行其志哉?"因极论蔡确、章惇、韩缜、张璪朋邪害正。章数十上,相继斥去。又劾窜吕惠卿。朝论以大奸既黜,虑人情不安,将下诏慰释之,且戒止言者。觌言:"诚出于此,恐海内有识之士,得以轻议朝廷。舜罪四凶而天下服,孔子诛少正卯而鲁国治。当是之时,不闻人情不安,亦不闻出命令以悦其党也。盖人君之所以御下者,黜陟二柄而已。陟一善而天下之为善者劝,黜一恶而天下之为恶者惧。岂以为恶者惧而朝廷亦为之惧哉?诚为陛下惜之。"觌言虽切,然不能止也。

夏主新立,有轻中国心。觌曰:"小羌窥我厌兵,故桀骜若是。然所当忧者,不在今秋而在异日,所当谨者,不在边备而在庙谟。翕张取予之权,必持重而后可。"洮东擒鬼章,槛至阙下,觌曰:"老羌虽就擒,其子统众如故,疆土种落未减于前,安可遽戮以贾怨。宜处之洮、岷、秦、雍间,以示含容好生之德,离其石交而坏其死党。"又言:"今民力凋瘵,边费亡极,不可不深为之计。"于是疏将帅非其人者请易之,茶盐之害民者请革之,至逋债、振瞻、赋敛、科须,皆指陈其故。

差役法复行,觌以为:"朝廷意在便民,而议者遂谓免役法无一事可用。夫法无新旧,惟善之从。"因采掇数十事于差法有助可以通行者上之。遂论青苗之害,乞尽罢新令,而复常平旧法,曰:"聚敛之臣,惟知罔利自媒,不顾后害。以国家之尊,而与民争锥刀之利,何以示天下?"又言:"刑罚世轻世重。熙宁大臣,谓刑罚不重,则人无所惮。今法令已行,可以适轻之时,愿择质厚通练之士,载加芟正。"于是置局编汇,俾觌预焉。大抵皆用中典,《元祐敕》是也。

神宗复唐制,谏官分列两省。至是,大臣议徙之外门,而以其直舍为制敕院,名防漏泄,实不欲使与给舍相通。觌争之曰:"制敕院,吏舍也。夺谏省以广吏舍,信胥吏而疑诤臣,何示不广也。"乃不果徙。

觌在言路,欲深破朋党之说。朱光庭讦苏轼试馆职策问,吕陶辩其不然,遂起洛、蜀二党之说。觌言:"轼之辞,不过失轻重之体尔。若悉考同异,深究嫌疑,则两岐遂分,党论滋炽。夫学士命词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党之名,大患也。"帝深然之,置不问。

寻改右司员外郎,未几,拜侍御史、右谏议大夫。坐论尚书右丞胡宗愈,出知润州,加直龙图阁、知苏州。州有狡吏,善刺守将意以挠权,前守用是得讥议。觌穷其奸状,置于法,一郡肃然。民歌咏其政,有"吏行水上,人在镜心"之语。徙江、淮发运使,入拜刑、户二部侍郎,与丰稷偕使辽,为辽人礼重。绍圣初,以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蜀地膏腴,亩千金,无闲田以葬,觌索侵耕官地,表为墓田。江水贯城中为渠,岁久湮塞,积苦霖潦而多水灾,觌疏治复故,民德之,号"王公渠"。徙河阳,贬少府少监,分司南京,又贬鼎州团练副使。

徽宗即位,还故职,知永兴军。过阙,留为工部侍郎,迁御史中丞。改元诏下,觌言:"'建中'之名,虽取皇极。然重袭前代纪号,非是,宜以德宗为戒。"时任事者多乖异不同,觌言:"尧、舜、禹相授一道,尧不去四凶而舜去之,尧不举元凯而舜举之,事未必尽同;文王作邑于丰而武王治镐,文王关市不征,泽梁无禁,周公征而禁之,不害其为善继、善述。神宗作法于前,子孙当守于后。至于时异事殊,须损益者损益之,于理固未为有失也。"当国者忿其言,遂改为翰林学士。

日食四月朔,帝下诏责躬,觌当制,有"惟德弗类,未足以当天心"之语,宰相去之,乃力请外。以龙图阁学士知润州,徙海州,罢主管太平观,遂安置临江军。

觌清修简澹,人莫见其喜愠。持正论始终,再罹谴逐,不少变。无疾而卒,年六十八。绍兴初,追复龙图阁学士。从子俊义。

俊义字尧明。游学京师,资用乏,或荐之童贯,欲厚聘之,拒不答。林灵素设讲席宝箓宫,诏两学选士问道。车驾将临视推恩,司成以俊义及曹伟应诏,俊义辞焉。人曰:"此显仕捷迳也,不可失。"俊义曰:"使辞不获命,至彼亦不拜。倘见困辱,则以死继之。"逮至讲所,去御幄跬步,内侍呼姓名至再,俊义但望幄致敬,不肯出;次呼曹伟,伟回首,俊义目之,亦不出。既罢,皆为之惧,俊义处之恬然。

以太学上舍选,奏名列其下,徽宗亲程其文,擢为第一。及赐第,望见容貌甚伟,大说,顾侍臣曰:"此朕所亲擢也,真所谓'俊义'矣。自古未有人主自为主司者,宜即超用。"蔡京邀使来见,曰:"一见我,左右史可立得。"俊义不往,仅拜国子博士。居二年,乃得改太学博士。

郓王谒先圣,有司议诸生门迎。俊义曰:"此岂可施于人臣哉?礼如见宰相足矣。"乃序立敦化堂下,及王至,犹辞不敢当。进吏部员外郎。尝入对,帝问:"卿知前所以亲擢乎?盖主司之意不一,是以天子自提文衡也。卫肤敏、吴安国今安在?"具以对,即召为馆职,而迁俊义右司员外郎。为王黼所恶,以直秘阁知岳州。卒,年四十七。

俊义与李祁友善,首建正论于宣和间。当是时,诸公卿稍知分别善恶邪正,两人力也。祁字肃远,亦知名士,官不显。

马默,字处厚,单州成武人。家贫,徒步诣徂徕从石介学。诸生时以百数,一旦出其上。既而将归,介语诸生曰:"马君他日必为名臣,宜送之山下。"

登进士第,调临濮尉,知须城县。县为郓治所,郓吏犯法不可捕,默趋府,取而杖之客次,阖府皆惊。曹佾守郓,心不善也,默亦不为屈。后守张方平素贵,掾属来前,多闭目不与语。见默白事,忽开目熟视久之,尽行其言,自是诿以事。治平中,方平还翰林,荐为监察御史裹行,遇事辄言无顾。方平间遣所亲儆之曰:"言太直,得无累举者乎?"默谢曰:"辱知之深,不敢为身谋,所以报也。"

时议尊崇濮安懿王,台谏吕诲等力争以为不可,悉出补外。默请还之,不报。遂上言:"濮王生育圣躬,人谁不知。若称之为亲,义无可据,名之不正,失莫大焉。愿蔽自宸心,明诏寝罢,以感召和气,安七庙之神灵,是一举而众善随之也。"又言:"致治之要,求贤为本。仁宗以官人之权,尽委辅相,数十年间,贤而公者无几。官之进也,不由实绩,不自实声,但趋权门,必得显仕。今待制以上,数倍祖宗之时,至谋一帅臣,则协于公议者十无三四。庶僚之众,不知几人,一有难事,则曰无人可使。岂非不才者在上,而贤不肖混淆乎?愿陛下明目达聪,务既其实,历试而超升之,以幸天下。"

刑部郎中张师颜提举诸司库务,绳治不法,众吏惧摇,飞语谗去之。默力陈其故,以为:"恶直丑正,实繁有徒。今将去积年之弊,以兴太平,必先官举其职。宜崇奖师颜,厉以忠勤,则尸素括囊之徒,知所劝矣。"

西京会圣宫将创仁宗神御殿,默言:"事不师古,前典所戒。汉以诸帝所幸郡国立庙,知礼者非之。况先帝未尝幸洛,而创建庙祀,实乖典则。愿以礼为之节,义为之制,亟止此役,以章清静奉先之意。"会地震河东、陕西郡,默以为阴盛,虑为边患,宜备之。后数月,西夏果来侵。

神宗即位,以论欧阳修事,通判怀州。上疏陈十事:一曰揽威权,二曰察奸佞,三曰近正人,四曰明功罪,五曰息大费,六曰备凶年,七曰崇俭素,八曰久任使,九曰择守宰,十曰御边患。揽威权,则天子势重,而大臣安矣;察奸佞,则忠臣用,而小人不能幸进矣;近正人,则谏诤日闻,而圣性开明矣;明功罪,则朝廷无私,而天下服矣;息大费,则公私富,而军旅有积矣;备凶年,则大恩常施,而祸乱不起矣;崇俭素,则自上化下,而民朴素矣;久任使,则官不虚授,而职事举矣;择守宰,则庶绩有成,而民受赐矣;御边患,则四远畏服,而中国强矣。

除知登州。沙门岛囚众,官给粮者才三百人,每益数,则投诸海。砦主李庆以二年杀七百人,默责之曰:"人命至重,恩既贷其生,又从而杀之,不若即时死乡里也。汝胡不以乏粮告,而颛杀之如此?"欲按其罪,庆惧,自缢死。默为奏请,更定《配岛法》凡二十条,溢数而年深无过者移登州,自是多全活者。其后苏轼知登州,父老迎于路曰:"公为政爱民,得如马使君乎?"

徙知曹州,召为三司盐铁判官。以默与富弼善,且论新法不便,出知济、衮二州。还,提举三司帐司。为神宗言用兵形势,及指画河北山川道里,应对如流。神宗喜,将用之,大臣滋不悦,以提点京东刑狱。

默性刚严疾恶,部吏有望风投檄去者。金乡令以贿著,其父方执政,诒书曰:"马公素刚,汝有过,将不免。"令惧,悉取不义之物焚撤之。改广西转运使,会安化等蛮岁饥内寇,默上平蛮方略,以为"胜负不在兵而在将。富良宵遁,郭逵怯懦;邕城陷没,苏缄老谬;归仁铺覆军,陈曙先走;昆仑关丧师,张守节不战,侬智高破亡,因狄青之智勇;欧希范之诛灭,乃杜杞之方略,此足验矣。"

以疾求归,知徐州。属城利国监苦吴居厚之虐,默皆革之。召为司农少卿。司马光为相,欲尽修祖宗法,问默以复乡差衙前法如何?默曰:"不可。如常平,自汉为良法,岂宜尽废?去其害民者可也。"其后役人立为一州一县法,常平提举官省归提刑司,颇自默发之。除河东转运使。时议弃葭芦、吴堡二砦,默奏控扼险阻,敌不可攻,弃之不便。由是二砦得不弃。移衮州,请褒录石介后,诏官其孙。东州荐饥,流民大集,所振活数万计。入拜卫尉卿,权工部侍郎,转户部。告老,以宝文阁待制复知徐州,改河北都转运使。

初,元丰间,河决小吴,因不复塞,纵之北流。元祐议臣以为东流便,水官遂与之合。默与同时监司上议,以北流为便。御史郭知章复请从东流,于是作东西马头,约水复故道,为长堤壅河之北流者,劳费甚大。明年,复决而北,竟不能使之东。

久之,告老,提举鸿庆宫。绍圣时,坐附司马光,落待制致仕。元符三年,复之。卒,年八十。绍兴中,以其子纯请,赠开府仪同三司,加赠太保。

论曰:《诗》云:"时靡有争,王心载宁。"王安石之为相,可谓致天下之争,而君心不宁矣。孙觉、李常力诤新法,宁失故人之意,毅然去之而无悔,贤哉。孔文仲之策制科,以微官慷慨论事,言虽不听,而名彻上聪。安石既斥其人,又废其科,何迁怒之甚耶!鲜于侁早识安石败事,与吕诲同见几先。马默用张方平荐为御史,至于尽言而不讳,方平止之而不听,斯为不负知己矣。李周之耿介,顾临之用兵,李之纯、王觌再黜而不改其正,亦足以见一时之多贤焉。

译文

  孙觉字莘老,高邮人。刚刚二十岁,跟从胡瑗受学。胡瑗的弟子千数,区分其老成者为经社,孙觉年纪最轻,俨然居于其间,大家都对他推重佩服。登进士第,调任合肥主簿。有一年发生旱灾,州府劝课百姓捕蝗虫输纳给官府,孙觉说:“正是吃饭艰难之时,难以用威权去督责。如果用米交换,百姓必定尽力,这是除害享利。”州太守听后感到高兴,把孙觉的建议推广传发其他县。嘉..年间,朝廷挑选名士编校昭文馆书籍,孙觉第一个被预选,进为馆阁校勘。神宗即皇帝位,孙觉任直集贤院,为昌王记室。昌王向他询问终身之戒,孙觉为之陈述诸侯之孝,作《富贵二箴》。被提拔为右正言。

  神宗将要大力革除积弊,孙觉说:“弊政固不可不革除,如果革除过当,后悔就来不及。”神宗称赞他懂得事理。曾经从容地谈到知人之难,孙觉说:“唐尧以知人为难,终于享其易。大抵知人的要旨,在于知言。人君任用大臣的办法,是任贤使能而已。贤能的区分既不同,那么任用使用的方法也就不同。至于所知有限度,所能有彼此,这是功用之士,可以安排在外而不可以安排在内,可以让他负责具体事务而不可以让他负责言论。陛下想要兴太平之治,但所提拔的几十人,大多有口才,却没有务实的才能。我担心日浸月长,类聚征聘进用,充满朝廷之上,那么贤人日益被疏远,其为祸患,这不是一二句话可以说完的。希望观看《》、《书》之所任使,不要招致于小利近功,那么帝王之道可成。”

  邵亢在枢密院,无所建树,神宗告诉孙觉,打算让邵亢去地方任职,用陈升之代替他。孙觉退朝,立即按神宗所说的话上奏分条陈述;神宗认为他迎合旨意,夺官两级。执政大臣说:“谏官有过失,没有降官的道理。”神宗说:“只是降官,自然不能停职。”孙觉接连上奏章乞求去职说“:去年有罚金御史,今年有贬秩谏官,没有听说被罚金贬秩,而还可以居其位的。”于是为越州通判,恢复右正言,迁任通州知州。熙宁二年(1087),诏令他任知谏院、同修起居注、知审官院。

  王安石早年与孙觉交好,迅速引用他,打算援用为助手。当时吕惠卿当权,神宗向孙觉询问,回答说:“吕惠卿善辩而有才能,超过他人几等,只是因为利益的原故,屈身于王安石,王安石不悟,我私下认为值得忧虑。”神宗说“:我也怀疑他。”其后王、吕果然互相憎恨仇视。

  青苗法颁行,首议者认为:“《周官》泉府,百姓借贷的,至交纳息钱二十而五,国事的财政开支取用备办于此。”孙觉上奏条陈此说荒谬,说:“成周赊贷,只是以此备民之缓急,不可以白白地给与,所以以国家为之息。但国家的息钱,说者不明白。郑康成解释经义,就引王莽计赢受息,不过每年什一为根据,不料周公取息,比王莽时还重。况且载师所按照土地的不同情况制定赋税,漆林的赋税特别沉重,这是抑制工商末业。现在因农民困乏,打算补耕助敛,但比照工商业而征赋税,可以吗?国事取给备办,大概认为是泉府所统领,好像市之不卖,货物阻滞于民用,有买有予,并同赊贷之法而举用。倘若专门取给于泉府,那么执宰九赋,将起什么作用呢?圣明之世应讲求先王之法,不应取疑文虚说来图治。现在年老的大臣疏远外任而不被听纳,辅佐大臣逍遥自在而不任职,门下省执行公正而不行,谏官请罪而求去职,我实在担心奸恶邪佞之人,结党连伍,乘众情喧扰,动摇朝廷,诱取直名求取声誉,这不是国家的福运。”

  王安石看到奏章后,发怒,孙觉正好因事拜访中书省,王安石用话打动他说:“想不到学士也这样!”开始有贬逐孙觉的意思。恰逢曾公亮言京畿县散发常平钱,有追呼抑配之扰,王安石因而请求派孙觉前去查究虚实。孙觉既然受命,又上奏疏陈辞行,且说:“例如陈留一县,前后明白谕示,情愿请贷钱,终无一人来请,所以陈留不散一钱。由此可见百姓实际上不愿意与官府相来往。所有体量,希望陛下赐令逐渐废除。”于是认为孙觉反复无常,出任知广德军,移知湖州。松江堤防溃决,水成为百姓祸患。孙觉改用石头筑堤,高一丈多,长一百里,堤下变为良田。

  移任庐州,改任右司谏。因祖母去世请求解除官职,传送太常寺讨论,没有得到同意。诏命知润州,而孙觉已经服丧了。丧期满,任苏州知州,移任福州。闽地风俗对婚姻丧事重视,其费用无数。孙觉裁量为适中之法,使费用不得超过百千钱。命令下达,嫁娶之费以百钱计算,殡葬的费用也减少十分之五。接连移任亳、扬、徐州。徐州多盗贼,捕捉杀人犯五人,其中一人仅承受得住衣服的重量(指瘦弱),孙觉怀疑而审讯他,此人说“:我在野外耕地,与甲相遇,强行把梃杖给我,半夜挟持我向东走,要我在诸门等候,其他事我不知道。”孙觉询问官吏:“依照法令该怎么办?”说:“该处死。”孙觉制止杀此人的头,以后于是成为惯例。任应天知府,入为太常少卿,改任秘书少监。哲宗即皇帝位,孙觉兼侍讲,升任右谏议大夫。当时谏官、御史论事有限制,不得超越职权。孙觉请求申明《唐六典》以及天禧诏书,凡是发出命令制造事端不便,都必须上奏陈述。论宰相蔡确、韩缜不是因德进用,蔡确自讼有功无罪,孙觉针对蔡确所说的予以驳斥,蔡确最终去相位。韩缜建议提升孙觉为给事中,孙觉辞谢说:“近来,执政大臣害怕别人议论自己,就以升官来引诱,希望与韩缜一起免职。”过了一个月,韩缜去相位。

  升任吏部侍郎,掌领右选,在候选的有一万五千员,但缺额仅仅五分之二,以致有三年不能调任的。孙觉请求从军功、保甲进官者补指使,宗室及服丧的从员外置,一天得空缺几千。改主掌左选,请求磨勘转官以一百人为限额。提升为御史中丞,几个月后,因病请求免职,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兼侍讲,提举醴泉观,求提举舒州灵仙观以归家。哲宗派使臣慰劳,赐给银子五百两。孙觉去世,终年六十三岁。

  孙觉有德量,被王安石所贬逐。王安石退居钟山,孙觉屈驾叙旧,二人作了几夜的长谈;到王安石死,又写文章以致哀悼,谈论的人称赞他。绍圣年中,以孙觉为元..党人,削夺职务追两官。徽宗即皇帝位,恢复官职。有《文集》、《奏议》六十卷,《春秋传》十五卷。弟弟孙览。

  李常字公择,南康建昌人。年青时在庐山白石僧舍读书。既登进士第,留下所抄书九千卷,给僧舍取名叫李氏山房。调任江州判官、宣州观察推官。发运使杨佐打算推荐他改官秩,李常推荐他的朋友刘琦,杨佐说:“世间没有此种风气很久了。”一起推荐他们。

  熙宁初年,为秘阁校理。王安石与李常友好,以他为三司条例司检详官,改任右正言、知谏院。王安石立新法,李常参与讨论,不想青苗收取息钱,到这时,分条开列说:“三司条例司刚建立时,已导致中外议论。至于均输、青苗法,敛散取息,附会经义,人们又大为惊骇,无异于王莽琐碎离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王安石看到后,派亲信晓谕大意,李常不为此而停止。又说:“州县散常平钱,实际上不出本钱,勒索百姓出息钱。”神宗询问王安石,王安石请命令李常出具官吏主犯,李常认为这不符合谏官体制,落职校理,通判滑州。一年多后复职,任鄂州知州,移任湖、齐二州。齐州多盗贼,论报没有虚日。李常捉到狡黠的盗贼,刺为兵士,使其在部下,尽知盗贼聚居的地方,全部发屋破柱,拔掉他们的基根,半年间,杀七百人,奸恶无处藏身。移任淮南西路提点刑狱。元丰六年(1083),召为太常少卿,升任礼部侍郎。

  哲宗即位,李常改任吏部侍郎,升户部尚书,有人怀疑他缺少才干气度,担心不能胜任,哲宗询问于司马光。司马光说“:使用李常主管国家财政,那么人们知道朝廷不急于征利,聚敛可稍稍平息了。”李常入对,上书七事,叫崇廉耻,存乡举,别守宰,废贪赃,审疑狱,择儒师,修役法。当时役法差、免二科没有决定,李常认为“:法无新旧,方便百姓的就好;论无他我,可长久的就正确。现在如果百姓都出资,那么贫困的人难办;如果都出力,那么富裕的人难堪。各从其愿,那么可以长久。”于是折衷分条开列上呈。皇帝赦恩,免除市易逃欠不满二百缗的人,李常请求息钱超过二百缗也不收取。

  被授予御史中丞,兼任侍读,加龙图阁直学士。李常论取士,请分诗赋、经义为两科,以尽其所长。开始,黄河在小吴决口,议者打算从孙村口疏导黄河归还旧河道,到这时,工役兴起,李常说:“京东、河北饥饿困乏,不宜疏导黄河。”诏命解除工役。谏官刘安世以吴处厚交付蔡确诗中有毁谤朝政之处,因而极力攻击蔡确。李常上疏论以诗治罪蔡确,这不是用来敦厚风俗的办法。刘安世一同弹劾李常,移任兵部尚书,辞谢不就职,出任邓州知州。移任成都,在走到陕西途中,突然去世,终年六十四岁。有文集、奏议六十卷,《诗传》十卷,《元..会计录》三十卷。

  李常比孙觉大一岁,开始与孙觉齐名,都被吕公著赏识。他们的议论趣舍,大致多相同,所担任的最后官职也相同,二人死亡,先后只差一晚。

  孔文仲字经父,临江新喻人。性情洁身自好,很少言笑。年青时刻苦问学,号称广博洽闻。考中进士,南省考官吕夏卿,称赞他的词赋清澹秀丽,策论深博,文章气势类似荀卿、扬雄,建议主管部门,拔为第一。调任余杭县尉。恬静正直自守,不事请托求见。转运使在杭州,召他参与议事,议事完毕后,马上回县,不去州府。有人问他,他说“:我在州府没事。”又转任台州推官。

  熙宁初年,翰林学士范镇以制举荐举他,应对策论九千余言,力论王安石所建立的理财、训兵之法为不对,宋敏求列他为特等。王安石发怒,告诉神宗,御批罢归原官。齐恢、孙固封还御批,韩维、陈荐、孙永都极力上言孔文仲不应黜退,五次上奏章,没有得到同意。范镇又说:“孔文仲低贱疏远,不知忌讳。而且以直言求之,却又怪罪他,恐怕为圣明之累。”也不听从。苏颂叹息说“:朝廷正求贤才如饥渴,有这样的人才而不被录用,岂不是议论太高远而难以符合邪佞,言词太偏激而取怨吗?”

  吴充为宰相,想要把孔文仲安排在馆阁,又有人嫉妒,仅得国子直讲。求学的人正用王氏经义上进,孔文仲不研习王氏书,换为三班主簿,出任保德军通判。当时征伐西夏,几十万人都到边境上,很久不解散,边地人厌倦困苦,孔文仲陈述三不便说:“大部队没有出动,而丁夫预先集中;河东雇民夫,劳民伤财;各路出兵,首尾不相应。虞、夏、商、周的强盛,未尝没有外侮,但怀柔制御的要旨,不在彼而在此。”

  元祐初年,哲宗召用孔文仲为秘书省校书郎,升礼部员外郎。有人说:“皇族只有杨、荆二王能称皇叔,其余应各系其祖宗,好像唐代人称诸王孙之比。”孔文仲说“:皇帝刚即位,应广敦厚和睦之义,不应疏远离间骨肉。”议论于是平息。升任起居舍人,提拔为左谏议大夫。七月初一发生日食,孔文仲上疏条陈五事,叫邪说乱正道,小人欺凌君子,外族人欺侮中国,邪论剥夺公论,人臣轻视国命,应觉察这些以消去灾兆。论青苗、免役法,首先困敝天下,保甲、保马、茶盐法,是遗留祸患。改任中书舍人。

  元祐三年(1088),孔文仲同知贡院。孔文仲先患寒病,到这时,日夜不废职责。同事以其身体病弱,劝他先出去,或者住在其他寝室。孔文仲感谢说“:居官则任其职责,不敢因病自便!”于是病愈加沉重,回家而去世,终年五十一岁。士大夫都哭之失声。苏轼拍着他的灵柩说“:现在正嘉许懦弱而厌恶深邃,寻求像我孔经父这样刚直的人,现在没有了!”诏令优厚抚恤孔家,任命他的弟弟孔平仲为江东转运判官,办理孔文仲的丧事。

  开始,孔文仲与弟弟武仲、平仲都以文章声名起于江南,当时号称“三孔”。后来追贬文仲为梅州别驾。元符末年,恢复他的官位。有文集五十卷。

  鲜于侁字子骏,阆州人。他是唐代剑南节度使鲜于叔明的裔孙。性情庄重,肆力于学。考中进士,为江陵右司理参军。庆历年中,天下发生旱灾,诏令求言。鲜于侁推究灾变所兴起的原因,又条陈当时的过失有四条,他的话切中事理。唐介与他同乡同里,向上级长官称赞他的名字,相互上奏章议论推荐。鲜于侁大肆说左参军李景阳、枝江县令高汝士的好话,请求移荐他们,唐介越加认为他贤能。调任黟县县令,代理治理婺源县。奸民汪氏富裕而凶狠,横行乡里,因事触犯法令,众吏四面围绕着鲜于侁下拜说:“汪氏家族败坏不少前任县令,现在不赦免,以后当遗下祸患。”鲜于侁愤慨,立即对汪氏施以杖击,奸恶之人销声匿迹。

  任绵州通判。绵州地处蜀州西部,官吏贪污成风,以致征用军队供输柴火木炭、草把豆类,卖水果蔬菜求取更多的赢利。鲜于侁一切不取,郡守以下都效法这一做法。赵忭出使蜀州,向朝廷推荐鲜于侁,没有及时任用。应何郯的征召,为永兴军签书判官。万年县令不称职,拘系囚犯几百人,军府派鲜于侁前去整治,几天时间,监狱为之一空。神宗下诏书求直言,鲜于侁任蔡河拨发官,应诏陈述十六件事,神宗喜爱他的文章。诏命亲近大臣荐举所知的人,范镇以鲜于侁应选,被任命为利州路转运判官。

  开始,王安石居住金陵,享有盛名,士大夫希望以他为宰相。鲜于侁讨厌他沽名钓誉讨好皇帝,告诉他人说:“此人如果被任用,必定会坏乱天下。”到这时,就上书议论时政,说“:令人担忧的有一事,令人叹息失望的有二事,其他违背治体而招致百姓怨恨的,不可一一列举。”他的意思是专门指向王安石。王安石愤怒,毁谤攻击他,神宗说:“鲜于侁有文学之才,可以任用。”王安石说:“陛下怎么知道呢?”神宗说:“有奏章在这里。”王安石才不敢说话。

  开始,助役法颁行,诏令各路各自决定所役缗钱。利州转运使李瑜定为四十万,鲜于侁争论说:“利州百姓贫困土地贫瘠,二十万可以了。”李瑜不同意,各自以其事报告朝廷。当时各路役书都没有到,神宗肯定鲜于侁的建议,谕告司农曾布把它作为定式颁行。因而贬退李瑜,而提升鲜于侁为转运副使,仍兼提举常平。所属百姓不请贷青苗钱,王安石派官吏查访按察,并且询问鲜于侁不散发青苗钱的原因。鲜于侁说:“按青苗法,愿意求取就给与,百姓自己不愿意,怎能强迫他们呢!”

  左藏库使周永懿镇守利州,贪残不法,以前的使者害怕他的凶狠,不敢过问。鲜于侁把他逮捕戴上脚镣手铐关进监狱,流放衡湘,因而请求改以文臣为太守,一并更换在朝做官的位次领县事。鲜于侁在利州转运司共九年,官府所在地距阆中很近,姻朋亲戚交错,对待他们无所私情,各自得其欢心。苏轼称赞鲜于侁上不妨害法令,中不废弃亲戚,下不伤害百姓,认为是“三难”。二税输纳绢绵,鲜于侁奏请听任百姓以畸零钱交纳钱数。其后有叫李元辅的人,就改变而多取求,父老乡亲流泪说:“老运使的办法,怎么可以改变呢?”原来鲜于侁的侄子鲜子师中也担任这一职务,所以称“老”来区分。

  移任京东西路转运副使。黄河在澶渊决口,议论打算不加堵塞,鲜于侁说:“东州汇聚水的洼地只有两个湖泊,夏秋雨多,还是溢满为害,如果放纵大河流入其中,百姓将成为鱼了。”写《议河书》上呈,神宗称许采纳。后来两路合为一路,以鲜于侁为转运使。

  当时王安石、吕惠卿当权,正直的人多不被容纳。鲜于侁说:“我有荐举的权力,但所列举的不贤能,这是我的耻辱。”所以凡是所荐举如刘挚、李常、苏轼、苏辙、刘颁、范祖禹,都是遵守道德背离时政的士人。元丰二年(1079),皇帝召对,任命他知扬州。神宗说:“广陵重镇,很久以来没有适合的人选,现在朕亲自选你前去,应好好治理。”苏轼从湖州赴狱,亲戚朋友都与他绝交,路过扬州,鲜于侁前去会见,御史台官吏不准许通过。有人说:“您与苏轼相知的时间长,所有往来书信文章,应焚烧掉不要保留,不然的话,就要获罪。”鲜于侁说:“欺骗君主背叛朋友,我不忍心做,以忠义分谴,这是我所希望的。”被检举的官吏所害,罢为主管京西御史台。

  哲宗即位,念及东国被赋役所困,吴居厚掊克聚敛残害百姓,把他流窜,再次以鲜于侁为京东转运使。司马光向朝廷建议说“:以鲜于侁的贤能,不应让他在外朝做官。看齐鲁之地,已是非常凋敝,需要鲜于侁前去挽救,怎样才能得到像鲜于侁这样的一百人,分布在天下呢?”士人百姓听说他重新来到的消息,就像见到慈父慈母。召为太常太卿。侍从建议神宗庙配享祭,有人打算用王安石、吴充,鲜于侁说:“先朝宰相的贤能,有谁超过富弼呢?”授任左谏议大夫。

  鲜于侁看哲宗年幼,首先说对哲宗言君子小人势力的一消一长的道理很详备。又说:“制举,确实是选取士人的重要方法,本朝制举之制,尤为利于得人。王安石用事当权,忌讳他人诋毁骂新政,于是废除制举这一科目。现在正搜罗俊杰贤能,清除打通言路,应恢复六科的旧制。”又请求废除大理狱,允许两省、谏官互相往来,减少特奏名举人,严格出官的制度,京东盐必须通商,恢复三路义勇以宽保甲,废除戎、泸保甲以宽民力,这些事大多施行。在职三个月,因病请求去职。被授予集贤殿修撰、陈州知州。诏满一年升为待制。闲居不久,去世,终年六十九岁。

  鲜于侁用心于经术,著《诗经》、《易断》,被范镇、孙甫所推重称许。孙复与他讨论《春秋》,认为现在求学的人不能像他这样。作诗平淡深远精粹,尤其擅长于《楚辞》,苏轼读《九诵》,认为其风格近似屈原、宋玉,自认为其水平为自己所不能及。

  王觌字明叟,泰州如皋人。考中进士。熙宁年中,为编修三司令式删定官。不喜欢长久居一职,求任润州推官。二浙旱灾,州郡派官吏视察苗稼灾情,按照监司发布的旨令,不敢多免除赋税。王觌承受檄命重新按察,叹息说:“像这样的旱灾势头,百姓粮食已断绝,倾尽粮仓供给,犹恐怕不能救济他们,还能以赋税督责他们吗?”过了几天,全部免除。监司愤怒,搜集百出。恰逢朝廷派使臣赈济借贷,王觌求见,对使臣诉说民间利弊。使臣感到高兴,回朝推荐王觌,被任命为司农寺主簿,转任司农寺丞。司农当时是清要官职,升官的人多经由这个职位。王觌委任一天,就求外任,韩绛认为他节义高尚,把他留任检详三司会计。韩绛出任颍昌,征召他为签书判官。因在润州公免一事牵连,退居多年,起用为太仆丞,移任太常寺丞。

  哲宗即位,吕公著、范纯仁推荐他可当大任,提升为右正言,升司谏。王觌上疏说:“国家安危治乱,与大臣相关联。现在八个执政大臣,而奸恶邪佞占了一半,让一二个元老大臣,如何实行他的志向呢?”因而极论蔡确、章..、韩缜、张..以邪佞为朋党危害正直。奏章几十次上呈,四人相继被贬斥离朝。又弹劾流窜吕惠卿。朝廷舆论认为大的奸臣既已被贬退,担心人情不安定,打算下诏书慰问释放他们,并且告戒制止言事的人。王觌说“:如果真的出于此,恐怕海内有识之士,得以轻议朝廷。舜治罪四大凶人而天下顺服,孔子杀少正卯而鲁国得以治理。在这个时候,没有听说人情不安,也没有听说发出命令以取悦他们的党羽。大抵人君所以用来驾御臣下的,只是升降进退二权而已。提升进用一个好人而天下为好人劝勉,贬退一个奸恶而天下为奸恶恐惧。难道认为奸恶恐惧而朝廷也为之恐惧吗?实在替陛下痛惜。”王觌的话虽然恳切,但不能阻止诏书下达。

  西夏主刚即位,有轻视中国的心意。王觌说:“小小的羌人窥伺我厌恶打仗,所以这样桀骜不驯。但所应忧虑的是,不在今天而在将来,所应谨慎的是,不在边备而在皇帝的谋略。敛缩张大取予之权,一定要持重而后可。”洮东擒获鬼章,用笼子关住送到朝廷,王觌说:“老羌虽然就擒,他的儿子统帅众属依旧,疆土种落不比以前减少,怎么可以急忙杀戮以致怨恨。应把他安置在洮、岷、秦、雍州之间,以表示含容好生之德,离间其交谊坚固的朋友而破坏他的死党。”又说“:现在民力损伤,边地费用没有限制,不可不深为之计议。”于是分条开列将帅非其人的请求更换,茶盐危害百姓的请求革除,至于欠债、赈济赡给、赋税聚敛、科须,都指出陈述其利弊得失。

  差役法重新实行,王觌认为朝廷意在方便百姓,但议论的人就认为免役法无一事可用。法无新旧之分,惟善者是从。因而采摘对差役法有帮助可以通行的几十条事上呈。于是论青苗法的危害,请求废除新令,而恢复常平旧法,说:“聚敛大臣,只知侵欺财利自己酿成罪恶,不顾以后的危害。以国家的尊严,却与百姓争夺微小的利益,怎么来告示天下呢?”又说“:刑罚时轻时重。熙宁时的大臣,认为刑罚不重,那么人无所惧惮。现在法令已实行,是可以适当放轻的时候,希望挑选质朴厚道通达干练的士人,再加以删正。”于是设置机构编汇法令,使王觌参与其中。大抵都用中典,这就是《元..敕》。

  神宗恢复唐代制度,谏官分列于两省。到这时,大臣建议迁到外门,而以其直舍人院为制敕院,名义上是防止泄漏,实际上是不想使其与给舍相通。王觌争辩说:“制敕院,是吏舍。剥夺谏院二省以扩大吏舍;相信胥吏而怀疑忠臣,何示不广。”于是最终没有迁移。

  王觌在谏院任职,想大破朋党之说。朱光庭攻击苏轼试馆职策问,吕陶辩析其不然,于是兴起洛、蜀二党的说法。王觌说“:苏轼的言辞,不过是有失轻重之体而已。如果全部考究同异,深究嫌疑,那么两种歧见于是区分,党论更烈。学士命词有失旨意,这件事还小;假使士大夫有朋党的名声,那么就是大患了。”皇帝很赞同,搁置不加追究。

  不久改任右司员外郎,没有多久,被授官侍御史、右谏议大夫。因议论尚书右丞胡宗愈,出任润州知州,加封直龙图阁、知苏州。苏州有狡黠胥吏,善于探听郡守将帅的意思来屈权,前任太守因此得讥议。王觌查究他的奸恶情状,依法处理,一郡肃然。百姓歌颂王觌的廉政,有“吏行水上,人在镜心”的话。移任江、淮发运使,入授刑、户二部侍郎,与丰稷一起出使辽国,被辽人所礼遇尊重。

  绍圣初年,以宝文阁直学士的身份任成都知府。蜀地肥沃,每亩千金,没有闲田来葬人,王觌索还侵耕官地,标记为墓田。江水横贯城中为渠,因年岁久远水道堵塞,积聚久下成灾的雨而多水灾,王觌疏通治理恢复原样,百姓对他感德,号称“王公渠”。移任河阳,贬为少府少监,分掌南京,又贬为鼎州团练副使。

  徽宗即皇帝位,恢复旧职,知永兴军。经过朝廷,留任为工部侍郎,升任御史中丞。改年号的诏书下达,王觌说:“‘建中’之名,虽然取自皇极,但重复承袭前代纪年年号,不对,应以德宗作为劝戒。”当时执政大臣彼此意见多相乖异,王觌说:“尧、舜、禹相传一道,尧没有除去四凶但舜除去了,尧不荐举元凯但舜荐举他,事情未必完全相同;周文王在丰地建造都邑但武王以镐地为都城,周文王关市不征,山川桥梁无禁,周公征收赋税而禁泽梁,这些都不危害他们很好继承、很好绍述前代。神宗在以前建立制度,子孙应遵守在后。至于时代不同事情也不同,需要损益的就加以损益,这于理本来没有什么过失。”执掌国政的人对他的话怀有怨恨,于是改任翰林学士。

  四月初一日食,皇帝下诏书责罚自己,王觌值班起草制书,有“惟德弗类,未足以当天心”的话,宰相去掉了这句话,王觌就极力请求外任。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知润州,罢免为主管太平观,于是指定在临江军居住。

  王觌清修简淡,人们没有看见他有喜怒之色。坚持正确的意见自始至终,一再遭到贬逐,没有一点改变。无病而去世,终年六十八岁。绍兴初年,追认恢复龙图阁学士。侄子王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