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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卷一百五十六

徐谊 吴猎 项安世 薛叔似 刘甲 杨辅 刘光祖

徐谊,字子宜,一字宏父,温州人。乾道八年进士,累官太常丞。孝宗临御久,事皆上决,执政惟奉旨而行,群下多恐惧顾望。谊谏曰:"若是则人主日圣,人臣日愚,陛下谁与共功名乎?"及论乐制,谊对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上遽改容曰:"卿可谓不以官自惰矣。"

知徽州,陛辞,属光宗初受禅,谊奏:"三代圣王,有至诚而无权术,至诚不息,则可以达天德矣。"至郡,歙县有妻杀夫系狱,以五岁女为证,谊疑曰:"妇人能一掌致人死乎?"缓之未覆也。会郡究实税于庭,死者父母及弟在焉,乃言:"我子欠租久系,饥而大叫,役者批之,堕水死矣。"然后冤者得释,吏皆坐罪,阖郡以为神。移提举浙西常平,守右司郎中,迁左司。

孝宗疾浸棘,上久稽定省,谊入谏,退告宰相曰:"上慰纳从容,然目瞪不瞬,意思恍惚,真疾也。宜祷祠郊庙,进皇子嘉王参决。"丞相留正不克用。

孝宗崩,上不能丧,祭奠有祝,有司不敢摄,百官皆未成服。谊与少保吴琚议请太皇太后临朝,扶嘉王代祭。及将禫,正忧惧,仆于殿庭而去。谊以书谯赵汝愚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公内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谓欤?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汝愚问策安出,谊曰:"此大事,非宪圣太后命不可。而知阁门事韩侂胄,宪圣之戚也,同里蔡必胜与侂胄同在阁门,可因必胜招之。"侂胄至,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宪圣,侂胄因内侍张宗尹、关礼达汝愚意,宪圣许之。

宁宗即位,谊迁检正中书门下诸房公事兼权刑部侍郎,进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侂胄恃功,以赏薄浸觖望。谊告汝愚曰:"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而远之。"不听。

汝愚雅器谊,除授建明多咨访,谊随事裨助,不避形迹,怨者始众。尝劝汝愚早退,汝愚亦自请:"名在属籍,不宜久司揆事,愿因阜陵讫事以去。"宁宗已许之。侂胄出入禁中无度,谊密启汝愚,无计防之,乃直面讽侂胄。侂胄疑将排己,首谒谊,退束装,冀谊还谒,留之通殷勤,谊不往。

吏部侍郎彭龟年论侂胄罪状,侂胄疑汝愚、谊知其情,益怨恨。以御史刘德秀、胡纮疏谊,责惠州团练副使、南安军安置,移袁州,又移婺州。久之,许自便。复官,提举崇道观,起守江州,加集英殿修撰,升宝谟阁待制,移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初,金攻庐、楚不下,留兵缀濠州以待和,时时钞掠,与宋师遇,杀伤相当,淮人大惊,复迸流江南,在建康者以数十万计。谊昼夜拊循,益严备御,请专捍敌,勿从中御。朝廷惧生事,移知隆兴府以卒。

谊尝与绍兴老将接,于行阵之法,分数奇正,皆有指授,自为图式。后谥忠文。

吴猎,字德夫,潭州醴陵人。登进士第,初主浔州平南簿。时张栻经略广西,檄摄静江府教授。刘焞代栻,栻以猎荐,辟本司准备差遣。

盗李接起,陷容、雷、高、化、贵、郁林等州,猎请赏劳诛罪,焞于是录郁林功,诛南流县尉、郁林巡检,人人惊厉,争死斗,不逾时,盗悉就擒。尉,宰相王淮甥也,猎坐降官。久之,知常州无锡县。用陈傅良荐,召试,守正字。

光宗以疾久不觐重华宫,猎上疏曰:"今慈福有八十之大母,重华有垂白之二亲,陛下宜于此时问安上寿,恪共子职。"辞甚切。又白宰相留正,乞召朱熹、杨万里。时陈傅良以言过宫事不行求去,猎责之曰:"今安危之机,判然可见,未闻有牵裾折槛之士。公不于此时有所奋发,为士大夫倡,第洁身而去,于国奚益!"傅良为改容谢之。

宁宗即位,迁校书郎,除监察御史。上趣修大内,将移御,猎言:"寿皇破汉、魏以来之薄俗,服高宗三年之丧,陛下万一轻去丧次,将无以慰在天之灵。"又言:"陛下即位,未见上皇,宜笃厉精诚,以俟上皇和豫而祗见焉。"会伪学禁兴,猎言:"陛下临御未数月,今日出一纸去宰相,明日出一纸去谏臣,昨又闻侍讲朱熹遽以御札畀祠,中外惶骇,谓事不出于中书,是谓乱政。"猎既驳史浩谥,又请以张浚配享阜陵曰:"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以成败利钝异其心,精忠茂烈,贯日月、动天地,未有过于张浚也。孝宗皇帝规恢之志,一饭不忘。历考相臣,终始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浚一人耳。"议皆不合。出为江西转运判官,寻劾罢。

久之,党禁驰,起为广西转运判官,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韩侂胄议开边,猎贻书当路,请号召义士以保边场,刺子弟以补军实,增枣阳、信阳之戍以备冲突,分屯阳罗五关以扞武昌,杜越境诱窃以谨边隙,选试良家子以卫府库。且谓:"金人惩绍兴末年之败,今其来必出荆、襄逾湖。"乃输湖南米于襄阳,凡五十万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籴米三十万石分输荆、郢、安、信四郡;蓄银帛百万计以备进讨;拔董逵、孟宗政、柴发等分列要郡,厥后皆为名将。

召除秘书少监,首陈边事,乞增光、鄂、江、黄四郡戍。属江陵告饥,除秘阁修撰、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知江陵府。陛辞,请出大农十万缗以振饥者。道武昌,遣人招商分籴;至郡,减价发粜,米价为平。

猎计金攻襄阳,则荆为重镇,乃修成"高氏三海",筑金鸾、内湖、通济、保安四匮,达于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匮,达于下海;分高沙、东奖之流,由寸金堤外历南纪、楚望诸门,东汇沙市为南海。又于赤湖城西南遏走马湖、熨斗陂之水,西北置李公匮,水势四合,可限戎马。

金人围襄阳、德安,游骑迫竟陵,朝廷命猎节制本路兵马。猎遣张荣将兵援竟陵,又招神马陂溃卒得万人,分援襄阳、德安。加宝谟阁待制、京湖宣抚使。

时金人再犯竟陵,张荣死之,襄阳、德安俱急。吴曦俄反于蜀,警报至,猎请魏了翁摄参议官,访以西事,募死士入竟陵,命其将王宗廉死守,调大军及忠义、保捷分道夹击,金人遂去。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阳之围。

西事方殷,猎为讨叛计,请于朝,以王大才、彭辂任西事,仍分兵抗均、房诸险,漕粟归、峡以待王师。及曦诛,除刑部侍郎,充四川宣谕使。朝廷命旌别淑慝。以敷文阁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嘉定六年召还,卒,家无余资。蜀人思其政,画像祠之。

猎初从张栻学,乾道初,朱熹会栻于潭,猎又亲炙,湖湘之学一出于正,猎实表率之。有《畏斋文集》、奏议六十卷。谥文定。

项安世,字平父,其先括苍人,后家江陵。淳熙二年进士,召试,除秘书正字。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安世上书言:"陛下仁足以覆天下,而不能施爱于庭闱之间;量足以容群臣,而不能忍于父子之际。以一身寄于六军、万姓之上,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愿陛下自入思虑,父子之情,终无可断之理;爱敬之念,必有油然之时。圣心一回,何用择日,早往则谓之省,暮往则谓之定。即日就驾,旋乾转坤,在返掌间尔。"疏入不报。安世遗宰相留正书求去,寻迁校书郎。

宁宗即位,诏求言,安世应诏言:

管夷吾治齐,诸葛亮治蜀,立国之本,不过曰量地以制赋,量赋以制用而已。陛下试披舆地图,今郡县之数,比祖宗时孰为多少?比秦、汉、隋、唐时孰为多少?陛下必自知其狭且少矣。试命版曹具一岁赋入之数,祖宗盛时,东南之赋入几何?建炎、绍兴以来至乾道、淳熙,其所增取几何?陛下试命内外群臣有司具一岁之用,人主供奉、好赐之费几何?御前工役、器械之费几何?嫔嫱、宦寺廪给之费几何?户部、四总领养兵之费几何?州县公使、迎送、请给之费几何?陛下必自知其为侈且滥矣!用不量赋而至于侈且滥,内外上下之积不得而不空,天地山川之藏不得而不竭,非忍痛耐谤,一举而更张之,未知其所以终也。

今天下之费最重而当省者,兵也。能用土兵则兵可省,能用屯田则兵可省。其次莫如宫掖。兵以待敌国,常畏而不敢省,故省兵难。宫掖以私一身,常爱而不忍省,故省宫掖难。不敢省者,事在他人;不忍省者,在陛下。宫中之嫱嫔、宦寺,陛下事也,宫中之器械、工役,陛下事也,陛下肯省则省之。宫中既省,则外廷之官吏,四方之州县,从风而省,奔走不暇,简朴成风,民志坚定,民生日厚,虽有水旱虫蝗之灾,可活也;国力日壮,虽有夷狄盗贼之变,可为也。复祖宗之业,雪人神之愤,惟吾所为,无不可者。

时朱熹召至阙,未几予祠,安世率馆职上书留之,言:"御笔除熹宫祠,不经宰执,不由给舍,径使快行,直送熹家。窃揣圣意,必明知熹贤不当使去,宰相见之必执奏,给舍见之必缴驳,是以为此骇异变常之举也。夫人主患不知贤尔,明知其贤而明去之,是示天下以不复用贤也。人主患不闻公议尔,明知公议之不可而明犯之,是示天下以不复顾公议也。且朱熹本一庶官,在二千里外,陛下即位未数日,即加号召,畀以从官,俾侍经幄,天下皆以为初政之美。供职甫四十日,即以内批逐之,举朝惊愕,不知所措。臣愿陛下谨守纪纲,毋忽公议,复留朱熹,使辅圣学,则人主无失,公议尚存。"不报。俄为言者劾去,通判重庆府,未拜,以伪党罢。

安世素善吴猎,二人坐学禁久废。开禧用兵,猎起帅荆渚,安世方丁内艰。起复,知鄂州。俄淮、汉师溃,薛叔似以怯懦为侂胄所恶,安世因贻侂胄书,其末曰:"偶送客至江头,饮竹光酒,半醉,书不成字。"侂胄大喜曰:"项平父乃尔闲暇。"遂除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

会叔似罢,金围德安益急,诸将无所属。安世不俟朝命,径遣兵解围。高悦等与金人力战,马雄获万户,周胜获千户,安世第其功以闻。猎代叔似为宣抚使,寻以宣谕使入蜀。朝命安世权宣抚使,又升太府卿。

有宣抚幕官王度者,吴猎客也。猎与安世素相友,及安世招军,名项家军,多不逞,好虏掠,猎斩其为首者,安世憾之,至是斩度于大别寺。猎闻于朝,安世坐免。后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判官,未上,用台章夺职而罢。嘉定元年,卒。所著《易玩辞》、他书,多行于世。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东人,后徙永嘉。游太学,解褐国子录。初登对,论:"祖宗立国之初,除二税外,取民甚轻。自熙宁以来,赋日增而民困滋甚。"孝宗嘉纳,因曰:"朕在宫中如一僧。"叔似曰"此非所望于陛下,当论功业如何。正使海内富庶如文、景,不过江左之文、景;法度修明如明、章,不过江左之明、章。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国势未张,未免牵于苟安无事之说。"上默然。

复数日,宰执进拟朝士,上出寸纸书叔似及应孟明姓名,嘉其奏对也。迁太常博士,寻除枢密院编修官。时仿唐制,置补阙、拾遗,宰臣启,拟令侍从、台谏荐人,上自除叔似左补阙。叔似论事,遂劾首相王淮去位。

属金主殂,太孙景立,叔似奏:"规模果定,则乘五单于争立之机;规模不存,则恐成五胡迭起之势。"光宗受禅,时传金使入界使名未正,叔似奏:"自寿皇一正匹敌之礼,金人常有南顾之虞,使名未正而遽受之,祗以重其玩侮。"翼日复奏:"谋国者畏敌太过。"上奋然开纳。

除将作监,出为江东转运判官。俄以谏臣论罢,主管冲佑观,寻除湖北运判,加直秘阁,移福建,召为太常少卿兼实录院检讨官、守秘书监、权户部侍郎。初,丞相周必大请择侍从、台谏忠直者提举太史局,盖用神宗朝司马光与王安礼故事,躔度少差,豫图销弭,遂命叔似提举。寻兼枢密都承旨,以刘德秀疏罢,提举兴国宫。起知赣州,移隆兴府、庐州,召除在京宫观兼侍读,进权兵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国用司参议官。两浙民有身丁钱,叔似请于朝,遂蠲之。

试吏部侍郎兼侍读,充京、湖宣谕使。时韩侂胄开边,除兵部尚书、宣抚使。叔似方乞给降官会,分拨纲运,募兵鬻马,辟致僚佐,而皇甫斌唐州之师已败矣。遂劾斌,南安军安置。叔似料敌必侵光、黄,委总领陈谦按行五关,发鄂卒守三关。金果入寇,谦驻汉阳为江左节制。

寻除叔似端明殿学士兼侍读。时宣司兵戍襄阳,都统赵淳、副统制魏友谅与统制吕渭孙不相下,渭孙死之,叔似遂自劾委任失当。叔似夙以功业自期,逮临事,绝无可称。以御史王益祥论,夺职罢祠。侂胄诛,谏官叶时再论,降两官,谪福州,以兵端之开,叔似迎合故也。久之,许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恭翼。

叔似雅慕朱熹,穷道德性命之旨,谈天文、地理、钟律、象数之学,有稿二十卷。

刘甲,字师文,其先永静军东光人,元祐宰相挚之后也。父著,为成都漕幕,葬龙游,因家焉。甲,淳熙二年进士,累官至度支郎中,迁枢密院检详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使金,至燕山,伴宴完颜者,名犯仁庙嫌讳,甲力辞,完颜更名修。自绍兴后,凡出疆遇忌,俱辞设宴,皆不得免,秦桧所定也。九月三日,金宴甲,以宣仁圣烈后忌,辞。还除司农少卿,进太常,擢权工部侍郎,升同修撰,除宝谟阁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抚使。甲谓:"荆州为吴、蜀脊,高保融分江流,潴之以为北海,太祖常令决去之,盖保江陵之要害也。"即因遗址浚筑,亘四十里。移知庐州。

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以甲知兴元府、利东安抚使。时蜀口出师败衄,金陷西和、成州,曦焚河池县。先是,曦已遣姚淮源献四州于金,金铸印立曦为蜀王。甲时在汉嘉,未至镇也。金人破大散关,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守关,而曦阴彻蓦关之戍,金自板岔谷绕出关后,思挺身免。

甲告急于朝,乞下两宣抚司协力捍御。松谋遁,甲固留不可,遽以便宜檄甲兼沿边制置。曦遣后军统制王钺、准备将赵观以书致甲,甲援大义拒之,因卧疾。曦又遣其弟旼邀甲相见,甲叱而去之。乃援颜真卿河北故事,欲自拔归朝,先募二兵持帛书遣参知政事李壁告变,且曰:"若遣吴总以右职入川,即日可瓦解矣。"

曦僣王位,甲遂去官。朝廷久乃微闻曦反状,韩侂胄犹不之信,甲奏至,举朝震骇。壁袖帛书进,上览之,称"忠臣"者再。召甲赴行在,命吴总以杂学士知鄂州,多赐告身、金钱,使招谕诸军为入蜀计。复命以帛书赐甲曰:"所乞致仕,实难允从,已降指挥,召赴行在。今朝廷已遣使与金通和,襄、汉近日大捷,北兵悉已渡江而去。恐蜀远未知,更在审度事宜,从长区处。"二兵皆补官。

甲舟行至重庆,闻安丙等诛曦,复还汉中,上奏待罪。诏趣还任。甲奏叛臣子孙族属及附伪罪状,公论快之。会宣抚副使安丙以杨巨源自负倡义之功,阴欲除之,语在《巨源传》。臣源既死,军情叵测,除甲宣抚使。杨辅亦以为请,当国者疑辅避事,李壁曰:"昔吴璘属疾,孝宗尝密诏汪应辰权宣抚司事,既而璘果死,应辰即日领印,军情遂安,此的例也。"乃以密札命甲,甲鐍藏之。未几,金自鹘岭关札金崖,进屯八里山,甲分兵进守诸关,截潼川戍兵驻饶风以待之。金人知有备,引去。

侂胄诛,上念甲精忠,拜宝谟阁学士,赐衣带、鞍马。是岁,和议成,朝廷闻彭辂与丙不协,以书问甲,又俾谕丙减汰诸军勿过甚,及访蜀人才之可用者。盖自杨辅召归,西边诸事,朝论多于甲取决,人无知者。

绍兴中,蜀军无见粮,创为科籴。孝宗闻其病民,命总领李蘩以本所钱招籴,惧不给,又命劝籴其半,"劝籴"之名自此始。久之,李昌图总计,复奏令金、梁守倅任责收籴,而劝籴遂罢。及是,宣、总司令金洋、兴元三郡劝籴小麦三十万石,甲乞下总所照李蘩成法措置,从之。

明年,罢宣抚司,合利东、西为一帅,治兴元,移甲知潼川府。安丙既同知枢密院事,董居谊为制置使,甲进宝谟阁学士、知兴元府、利路安抚使,节制本路屯驻军马。朝廷计居谊犹在道,命甲权四川制置司事。

先是,大臣抚蜀者,诸将事之,有所谓互送礼,实贿赂也。甲下令首罢之,凡丙所立茶盐柴邸悉废之。又乞以皂郊博易铺场还隶沔戎司,复通吴氏庄,岁收租四万斛有奇,钱十三万,以裨总计。从之。丙增多田税,甲命属吏讨论,由一府言之,岁减凡百六十万缗、米麦万七千石,边民感泣。嘉定七年,卒于官,年七十三。

甲幼孤多难,母病,刲股以进。生平常谓:"吾无他长,惟足履实地。"昼所为,夜必书之,名曰"自监"。为文平澹,有奏议十卷。理宗诏谥清惠。

杨辅,字嗣勋,遂宁人。乾道二年进士甲科,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出知眉州,累迁户部郎中、总领四川财赋,升太府少卿、利西安抚使。

吴挺病,辅以吴氏世帅武兴,久恐生变,密白二府,早择人望以镇方面。又贻书四川制置丘崈言:"统制官李奭乃吴氏腹心,缓急不可令权军。"崈然之。挺卒,崈檄辅权帅事,辅谓:"职为王人,若轻往,第疑军心。"遂索印即益昌领事。复数月,奏以权兴州事杨虞仲兼权。

召守秘书监、礼部侍郎,以显谟阁待制知江陵府,移襄阳,又移潼川。召还,除显谟阁直学士,奉外祠,寻以敷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兼本路安抚使。韩侂胄决意用兵,以吴曦为四川宣抚副使,假以节制财利之权。辅知曦有异志,贻书大臣言:"自昔兵帅与计臣不相统摄,故总领有报发觉察之权。今所在皆受节制,内忧不轻。"因托言他事,遣人以矾书告于朝。朔日,率官属东望拜表如常仪。上意辅能诛曦,密诏授宝谟阁学士、四川制置使,许以便宜从事。时人望辅倡义,刘光祖、李道传皆勉之。辅自以不习兵事,且内郡无兵可用,迁延两月,但为去计。曦移辅知遂宁府,辅遂以印授通判韩植而去。

安丙、杨巨源密谋诛曦,以辅有人望,谓密诏自辅所来,闻者皆信。曦既诛,丙趣辅还成都,除四川宣抚使。奏言:"臣以衰病软懦,而居建元功者之上,徒恐牵制败事。安丙才力强济,赏罚明果,乞以事任付丙。"又论:"蜀中三帅,惟武兴事权特重,故致今日之变。乞并置两帅,分其营屯、隶属。"

安丙奏乞两宣抚分司,朝廷察丙与辅异,召辅赴阙。议者谓蜀乱初平,如辅未宜去,乃复以为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再被召,逾年财抵建康,复引咎不进。上召辅益坚,乃之镇江俟命。著作佐郎杨简言辅尝弃成都,不当召,乃除兵部尚书兼侍读,以龙图阁学士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卒于官,谥曰庄惠。

刘光祖,字德修,简州阳安人。幼出于外祖贾晖,后以晖遣泽补官。登进士第,廷对,言:"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驭球马,一旦有警,岂能亲董六师以督战乎?夫人主自将,危道也。臣恐球马之事,敌人闻之,适以贻笑,不足以示武。"除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以太祖用人为法,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其一,不思振立,苟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除太学正。召试,守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除右正言、知果州。以赵汝愚荐,召入。

光宗即位,除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时殿中侍御史阙,上方严其选,谓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正沈思久之,曰:"得非刘光祖乎?"上曰:"是久在朕心矣。"

光祖入谢,因论:

近世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间,道臻皇极,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来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尚复何言。

臣始至时,闻有讥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复来,其事果见。因恶道学,乃生朋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嗟乎,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事势至此,循默乃宜,循默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胜,展转反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读之有流涕者。劾罢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苟得为至计。良由前辈老成,零落殆尽,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幸诏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今日之患,在于不封殖人才,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臣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哉?"徙太府少卿。求去不已,除直秘阁、潼川运判。改江西提刑,又改夔州。

时孝宗不豫,上久不过宫,光祖致书留正、赵汝愚曰:"宜与群贤并心一力,若上未过宫,宰执不可归安私第。林、陈二阉,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宜用韩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大臣亦当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缓急有可仗者。"闻孝宗崩,又贻书汝愚,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宁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农少卿。入对,献《谨始》五箴。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暗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暗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祚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上悚然嘉纳。

进起居舍人。论:"政令当出中书,陛下审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知阁门事韩侂胄浸擅威福,故首及之。迁起居郎。集议卜孝宗山陵,与朱熹皆谓会稽山陵,土薄水浅,乞议改卜。既而熹与祠,光祖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征,仁宗之于唐介,皆暂怒旋悔。熹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陛下初膺大宝,招徕耆儒,比初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且曰:"臣非助熹,助陛下者也。"再疏,不听。

刘德秀劾光祖,出为湖南运判,不就,主管玉局观。赵汝愚既罢相,侂胄擅朝,遂目士大夫为伪学逆党,禁锢之。光祖撰《涪州学记》,谓:"学之大者,明圣人之道以修其身,而世方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其志,而时方以文为病。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谏官张釜指为谤讪,比之杨惲,夺职,谪居房州。久之,许自便。起知眉州,复职,将漕利路,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吴曦叛,光祖白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所素知者,仗大义,连衡以抗贼。俄闻曦诛,则以书属宣抚使杨辅,讲行营田,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奖名节、旌死事以激忠烈之心。除潼川路提刑、权知泸州。侂胄诛,召除右文殿修撰、知襄阳府,进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改京、湖制置使,以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诏以闵雨求言,光祖奏:"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天亡此仇,送死于汴。陛下为天之子,不知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也。青、郓、蔺、会求通弗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也。且金人舍其巢穴,污我汴京,尚可使吾使人拜之于祖宗昔日朝会之廷乎?"

又请改正宪圣慈烈皇后讳日。先是,后崩以庆元三年十一月二日,郊禋期迫,或谓侂胄曰:"上亲郊,不可不成礼。且有司所费既夥,奈何已之?"侂胄入其言,五日祀圜丘,六日始宣遗诰。于是光祖言:"宪圣,陛下之曾祖母,克相高宗,再造大业。侂胄敢视之如卑丧,迁就若此。贼臣就戮,盍告谢祖宗,改从本日?"从之。

升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引年不许,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五年卒,进华文阁学士,谥文节。

赵汝愚称光祖论谏激烈似苏轼,恳恻似范祖禹,世以为名言。所著《后溪集》十卷。子:端之、靖之、翊之、竑之。

论曰:徐谊窜逐于小人之手,身之否,道之亨也。吴猎之以学为政,项安世之通经博古,皆一时之英才,今更定旧史,公论其少伸欤!薛叔似通儒也,不幸以开边事累之。刘甲、杨辅蔚乎有用之才。刘光祖盛名与《涪州学记》并传穹壤,世之人何惮而不为君子也!

译文

  吴猎,字德夫,潭州醴陵人。考中进士,最初任浔州平南县主簿。当时张木式为广西经略使,征召吴猎为静江府教授。刘火享代替张木式职务后,张木式把吴猎推荐给他,他任命吴猎为经略司准备差遣。

  李接起义,攻陷了容、雷、高、化、贵、郁林等州,吴猎请求赏功诛罪,刘火享于是对郁林之战进行赏罚,杀死南流县尉、郁林巡检,人人受到很大震动,争相死战,不久,就平定了起义。南流县尉,是宰相王淮的外甥,吴猎因此被降官。过了一段时间,吴猎为常州无锡县知县。因陈傅良的举荐,被特旨召试,任秘书正字。

  光宗因病很久不去重华宫拜见,吴猎上疏说:“现在慈福宫有八十岁的太后,重华宫有年迈的双亲,陛下应在此时问安上寿,恪守做儿子的职责。”言语十分恳切。吴猎又对宰相留正说,请求召用朱熹、杨万里。此时陈傅良因上书议论过关于妇女职事的事没有施行而辞官,吴猎责备他说:“现在显然是国家的安危之机,没听说在此时有才的人对国事袖手旁观的。您不在此时有所作为,做士大夫的领袖,只想洁身而去,对国家有什么益处?”陈傅良很感谢他。

  宁宗即位后,吴猎升为校书郎,担任监察御史。宁宗催促修缮皇宫,要移到别处临御,吴猎说:“寿皇破除汉、魏以来的旧俗,服高宗三年丧,陛下万一轻易除去丧礼,将无以慰先皇的在天之灵。”又说“:陛下即位,没见到太上皇,应该笃信精诚,等太上皇病愈后再去拜见他。”正赶上禁伪学,吴猎说:“陛下临朝不几个月,今天下一诏书罢去宰相,明天出一诏书免去谏臣,昨天又听说侍讲朱熹被下诏免职给以管宫观的闲职,朝内外惊骇,认为政事不出自中书,就是乱政。”吴猎驳议对史浩的赠谥,又请求让张浚在阜陵同受祭祀说:“国家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以成败、顺利和挫折改变自己的决心,精忠刚烈,可以贯日月、动天地,没有超过张浚的人。孝宗皇帝立志恢复失地,寝食不忘。考察当时的大臣,始终讲求恢复,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也只有张浚一人。”吴猎的建议都与宁宗不合。他被贬出朝为江西转运判官,不久被弹劾罢去。

  过了一段时间,朝廷解除了党禁,吴猎被起用为广西转运判官,担任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韩..胄决定兴兵,吴猎写信给当权的人,请求号召义士保卫边疆,让自己的子弟当兵出征,增加枣阳、信阳的守备,分兵屯驻阳罗五关以保卫武昌,禁止越境引诱金地百姓和偷盗以防止发生边境冲突,选拔良家子弟保卫府库。并说“:金人鉴于绍兴末年的失败,今日出兵一定是绕过两湖攻打荆、襄。”于是就从湖南运五十万石米到襄阳;又把湖北漕司的和籴米三十万石分别运到荆、郢、安、信四郡;储备银帛百万计准备进兵;提拔董逵、孟宗政、柴发等分别守卫军事要地,后来他们都成为名将。

  吴猎被召用为秘书少监,他首先陈奏边事,请求增加光、鄂、江、黄四州守备。时值江陵发生饥荒,吴猎被任命为秘阁修撰、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江陵知府。辞别皇上时,吴猎请求拿出大农十万缗钱来赈济饥民。路过武昌时,派人招募商人分别买粮;到江陵后,把粮食低价卖出,米价持平。

  吴猎估计金人将攻打襄阳,而荆州是重镇,于是修成“高氏三海”,筑金鸾、内湖、通济、保安四个水池,通到上海而流入中海;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个水池,通到下海;分高沙、东奖的水流,由寸金堤外经南纪、楚望各门,在东面沙市相会合为南海。又在赤湖城西南阻住走马湖、熨斗陂的水,在西北修李公柜,水势四面合围,可阻止金的骑兵。

  金人包围襄阳、德安,金的游骑临近竟陵,朝廷命令吴猎节制本路兵马。吴猎派张荣率兵支援竟陵,又招来神马陂的一万名溃兵,分别支援襄阳、德安。吴猎被加官为宝谟阁待制、京湖宣抚使。

  此时金人又攻竟陵,张荣战死,襄阳、德安都十分危急。吴曦不久又在蜀反叛,警报传来,吴猎请求朝廷让魏了翁任参议官,访察西边的事,招募敢死队进入竟陵,命令他们的将官王宗廉要死守,调大军及忠义、保捷军分道夹击,金人才撤走。又督促董逵等救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阳之围。

  吴曦十分猖狂,吴猎为平叛,向朝廷请示,让王大才、彭辂负责西边的事,仍旧分兵抵御均、房各险要之地,把米漕运到归、峡等待宋军。吴曦被杀后,吴猎被任命为刑部侍郎,担任四川宣谕使。朝廷下令甄别善良和邪恶。吴猎以敷文阁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的身份兼任成都知府。嘉定六年(1213)吴猎被召回京,去世,家无余财。蜀人思念他的政事,画像祭祀他。

  吴猎最初从学于张木式,乾道初年,朱熹和张木式在潭州相会,吴猎又亲承朱熹的教化,湖湘之学出于正统,实在是吴猎倡导的。吴猎有《畏斋文集》、奏议六十卷。他被谥号“文定”。

  项安世,字平父,他的祖先是括苍人,后来家住江陵。淳熙二年(1175)考中进士,被特旨召试,任命为秘书正字。

  光宗因病不去重华宫,项安世上书说“:陛下的仁德足以覆盖天下,却没有施爱于父母;气量足以容纳群臣,却不能容忍父子间的事。陛下身在六军、万姓之上,有父子然后有君臣。希望陛下自己考虑,父子之情,始终没有可断绝的道理;对父母的爱,一定有油然而升的时候。陛下回心转意,何必选择日子,早晨去重华宫问候称‘省’,晚上去问安则叫‘定’。今日就去,扭转乾坤,在翻掌之间。”奏疏没得到答复。项安世给宰相留正写信请求辞职,不久升为校书郎。

  宁宗即位后,下诏征求意见,项安世应诏上疏:

  “管夷吾治理齐国,诸葛亮治理蜀国,他们立国的根本,不过是根据土地来确定赋税,根据赋税来决定用度而已。陛下看看舆地图,如今天下郡县的数量,跟祖宗时相比谁多谁少?跟秦、汉、隋、唐时相比谁多谁少?陛下一定知道现在郡县小而且少。陛下可让户部列出一年的赋税收入,在祖宗盛世时,东南的赋税收入是多少?建炎、绍兴以来到乾道、淳熙时,赋税增加了多少?陛下可让内外群臣和各机构列出一年的费用,其中供奉陛下、赏赐的费用是多少?御前工役、器械的费用是多少?嫔嫱、宦官供给费用是多少?户部、四总领养兵的费用是多少?州县的公使、迎送、请给的费用是多少?陛下一定知道所用奢侈无度了!国家用度不根据赋税收入情况来决定,以至于奢侈无度,那么内外上下的积蓄不能不空,天地山川的储藏不能不枯竭,陛下如果不听取意见,一举而改变这种情况,那就不知道将出现什么后果了。

  “如今天下的费用最重而且应当节省的,就是军费。能用土兵则军费可以节省,能用屯田制则军费可以节省。其次就是宫中的耗费。兵是用来对付敌国的,常怕敌国来犯而不敢省,所以省兵难。后宫是满足一个人的,常喜爱而不忍省,所以省后宫难。不敢省兵,取决于他人;不忍省后宫,取决于陛下。宫中的嫔嫱、宦官,是侍奉陛下的,宫中的器械、工役,是满足陛下的,陛下肯省就能省。宫中费用节省了,那么朝中官吏,各地州县,就会跟从这种节省风气,为节省而奔忙,形成简朴的风气,百姓意志坚定,民生日益富足,即使有水旱虫蝗的灾害,也能存活;国力日益壮大,即使发生夷狄盗贼的变乱,也可抵御。恢复祖宗的大业,雪去人神的愤慨,只要陛下肯为,是一定能成功的。”

  当时朱熹被召入朝中,不久又被罢为宫观之职,项安世率馆职上书请求留下朱熹,说:“陛下御笔贬朱熹去管祠观,不经过宰执、给舍,直接派快使把诏书送到朱熹家。我们暗中推测陛下的意思,陛下一定是明知朱熹贤能不应让他离开,宰相看见诏书一定会上奏挽留,给舍看见诏书一定会封驳,所以才做出这种违背常规的举动。人主的祸患是不知贤能的人,明知这人贤能却明确地罢去他,这是告诉天下不再用贤人了。人主的祸患是不听公议,明知公议不赞同却去明确违背它,这是向天下表示不再顾忌公议了。况且朱熹本是一个普通的官,在二千里之外,陛下即位不几天,就召他入朝,让他任从官,为陛下讲解经史,天下都认为这是陛下开始掌政的美好之处。朱熹任职才四十天,就被御旨逐走,整个朝廷都惊愕,不知所措。臣希望陛下遵守纲纪,不要忽视公议,重新留下朱熹,来辅导圣上学习经史,这样人主就没有过失,公议仍然存在。”没有得到答复。不久他被言官弹劾罢职,为重庆府通判,他还没受命上任,就因伪党的罪名被罢去。

  项安世一向和吴猎友好,二人因禁伪学被长期罢官。开禧时用兵,吴猎被起用统帅荆渚,项安世正遭母丧。他守丧未满三年,被朝廷重新起用为鄂州知州。不久,淮、汉军溃败,薛叔似因怯懦被韩..胄所憎恶,项安世就给韩..胄写信,信末说:“偶然送客人到江边,饮竹光酒,半醉,字写得不好。”韩..胄很高兴地说“:项平父竟然这么悠闲。”于是项安世被任命为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

  恰好薛叔似被罢,金兵围攻德安更急,诸将失去统帅。项安世不等朝廷命令,就赶紧派兵去解围。高悦等同金人力战,马雄捕获金兵的万户,周胜捕获金兵的千户,项安世排列他们的功劳上奏给朝廷。吴猎代替薛叔似为宣抚使,不久又任宣谕使到蜀地。朝廷任命项安世为权宣抚使,又升他为太府卿。

  宣抚司幕官王度,是吴猎的门客。吴猎与项安世一向友好,等到项安世招募军队,名叫项家军,军士多数不守纪律,好掳掠,吴猎斩了为首作恶的人,项安世忌恨吴猎,这时就在大别寺杀了王度。吴猎把这事上奏朝廷,项安世获罪被免职。后来项安世以直龙图阁的身份为湖南转运判官,还没上任,就因台臣的奏章被夺职罢免。嘉定元年(1208),项安世去世。他著有《易玩辞》、其他文书,多数在世间流行。

  刘光祖,字德修,简州阳安人。小的时候就由外祖父贾晖抚养,后来他靠外祖父贾晖的恩荫补为官员。刘光祖考中进士,在朝廷上奏对时,他说“:陛下的访察太精密,决断太严厉,追求太平太急速,好大喜功太过分。”又说:“陛下亲自穿上铠甲,骑在马上玩击..的游戏,一旦有警报,怎么能亲自统帅大军并督战呢?君主亲自统帅军队,是危险的。我恐怕陛下骑马击..的事,敌人听说后,会加以耻笑的,这不能显示武威。”刘光祖被任命为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被征用为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1178),刘光祖被召回京城奏对,谈论恢复失地的事,他请皇上效法太祖的用人原则,并且说:“对大臣们说的话,不能不考察:一方面,不考虑自己的实力,劝陛下轻易出兵,快速进兵的,那么就会立即危害国家;一方面,不考虑振兴国家,苟且偷安,就是长期危害国家。”刘光祖被任命为太学正,他被召试,担任正字,兼任吴王、益王府教授。刘光祖升为校书郎,被任命为右正言、果州知州。因为赵汝愚的推荐,刘光祖被召回朝中。

  光宗即位后,刘光祖被任命为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又在礼部兼职。当时缺殿中侍御史,皇上正在严格挑选,对宰相留正说:“卿监、郎官中有这个人。”留正沉默一阵后,问:“难道是刘光祖吗?”皇上说“:他在我心中已经很久了。”

  刘光祖入朝拜谢,他趁机议论说:

  “近年以来是非不明,因此邪恶和正直互相攻击;公论不确立,因此私情相继出现。这虽是事理的消失或者存在,时运的好或者坏,实际是国家的祸或者福,社稷的存在与灭亡,太可怕了。本朝士大夫的学术和议论,最接近古人,开始时没有强国之术,但国势尊显平安,基础牢固。咸平、景德那个时候,治国的法规完善,国家太平祥和,到庆历、嘉..那个时候,出现了盛世。不幸这种情况被熙宁、元丰时的邪说给破坏,正直的人被疏远和摒弃,奸邪的人被任用,幸而元..时贤能的人被起用来挽救这种局面,但不良风气仍然存在,所以事情出现了反复。绍圣、元符之际,那些凶险的人如愿以偿,灭绝伦理纲常,他们的观点占上风,他们的势力已经形成,崇宁、大观以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刚到朝廷时,听到有讥讽和贬斥道学的,但确实没看见有朋党。这期间我为父亲守丧,离开朝廷六年,我已经担心两种观点差别太大,又害怕持两种观点的人互相攻击。等我再回到朝廷时,果然看到了这种事。因为恨道学,就出现了朋党,因为出现了朋党,就给忠心劝谏的人加上罪名。唉,认为忠心劝谏有罪,这跟绍圣时差不多!陛下即位之初,敛手无为而治,凡是任用和斥退官员,都采用别人的意见,开始时没有喜欢和讨厌的私心,哪有靠朋党的偏庇来决定的。然而一年之内,被贬逐的人很多,其中好人本来也不少,反而因为官僚的私心,稍微连累了陛下的清明。往往是忠直的话,被认为是在谋取好名声;不与奸邪的人同流合污,辞去官职的人,也被说成是怨恨朝廷。如果想激怒皇上一定要加上对某人的攻击和诽谤。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才适合,沉默不言形成风气,国家依靠什么?

  “我想平息将来的祸患,所以不怕触犯皇上,反复陈述。希望陛下明白这些,永远做圣明的君主,使是与非从此确定下来,奸邪与忠直从此得到区别,公论从此明确,私情从此消除,对道学的讥讽从此消失,朋党从此灭绝,和平从此到来,国家的事情从此得以治理好,这才是老百姓的幸运,国家的福气。不这样的话,两种人互相排斥,循环反复,会造成没完没了的祸患,我实在不知道归宿在哪里。”

  刘光祖的奏章传下来后,读它使人流泪。刘光祖弹劾罢去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交结被皇帝宠幸的人,谋求升官,他说:“近年以来,士大夫不羡慕廉洁和谦恭,而羡慕对名利的追求,不尊崇名誉与节操而尊崇爵位,不喜欢公正而喜欢趋炎附势,不敬佩君子而敬佩平庸的人,使无所作为形成风气,认为苟且求得,不应该得到的却得到了,是最好的谋略。因为前辈贤德的人,几乎都不在了,后辈任职晚,议论国事没有什么可依据的,学术不知以谁为宗主,正论更加衰微,士风不强。幸好皇上诏命大臣,搜求人才,必须是被朝廷和田野中的官僚与老百姓所瞩目、贤能的人和愚蠢的人所共同尊敬的一二十人,在朝廷担任各种官职,国家自然能强大。我虽然一年没上奏纠劾什么,但也没有白拿国家的俸禄。现在的祸患,在于不任用和培养人才,台谏只是弹劾官员,而国家没培养后备人才。我身为言官,哪能以排挤和攻击人才为有能力呢?”刘光祖转任太府少卿。他不停地辞官,被任命为直秘阁、潼川运判。改为江西提刑,又改到夔州任职。

  当时孝宗有病,光宗很长时间不去宫中探望,刘光祖给留正、赵汝愚写信说“:应该与那些贤德的人同心协力,如果皇上不去探望孝宗,宰执不应该回到自己家中安歇。林、陈二个宦官,自己认为得罪了孝宗,日夜在孝宗和光宗之间挑拨离间。应该以韩魏公驱逐任守忠为榜样,逐走林、陈二个宦官,来解除孝宗与光宗之间的猜疑。也应该收回大臣兵权,秘密地安排心腹之人,使危急时有可以依靠的。”刘光祖听说孝宗去世后,又给赵汝愚写信,劝勉赵汝愚做那些能安定国家的事。

  宁宗即位后,刘光祖被任命为侍御史,改为司农少卿,他入朝奏对,献上《谨始》五箴。他又议论:“君主有六易:易依靠天命,易喜欢帝位,易安于无事,易使欲望奢侈,易懈怠政令,易在一年四季游玩。又有六难:难进用君子,难斥退小人,难接受刺耳的话,难疏远乖巧佞幸的人,难辨明是非,难决定取舍。昏庸的君主认为容易的,英明的君主认为难;昏庸的君主认为难的,英明的君主认为容易。”又说“:陛下受太皇太后的诏命,登上皇位,这是不得已的事。应该自己谦恭一些,对太上皇要以礼相待,使太上皇知道退位的欢乐,之后足能显示陛下的大孝。”皇上很高兴地接受了。

  刘光祖升为起居舍人。他论奏说:“政令应该由中书制定,陛下审察之后再执行,君主操纵权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知..门事韩..胄逐渐恃势弄权,所以刘光祖首先谈论这些。刘光祖升为起居郎。百官集中讨论占卜孝宗的山陵,刘光祖和朱熹都认为会稽山的陵地,土薄水浅,请求决定重新占卜。不久,朱熹被贬,担任管宫观的闲职,刘光祖说“:汉武帝对汲黯,唐太宗对魏征,仁宗对唐介,都是暂时发怒很快就后悔。朱熹通晓古代圣贤的学说,是当今有学问的老儒者,又不是汲黯、魏征、唐介所能比的。陛下刚即位时,招揽老儒者,都是刚执政时最好的事。现在一旦无缘无故地罢去朱熹,能行吗?”并且说:“我不是帮助朱熹,我是在帮助陛下呀。”刘光祖又一次上疏,皇上没听。

  刘德秀弹劾刘光祖,刘光祖出朝担任湖南运判,他没去就职,而为主管玉局观。赵汝愚被罢去宰相后,韩..胄专权,就把士大夫看成伪学逆党,不准他们做官并且永不叙用。刘光祖撰写《涪州学记》,说“:学问大的人,通晓圣人的学说并用这些学说来陶冶自己,而现在以道学为伪学;地位低的人写文章来表达自己的志向,而现在以写文章为害。好恶是暂时出现的,是非是由后世来判定的。”谏官张釜指责刘光祖是在诽谤,把他比作杨恽,刘光祖被罢官,贬到房州。过了一段时间,允许他随便搬迁。刘光祖被起用为眉州知州,官复原职,将要负责利路的漕运,他以不熟习边防的事为理由推辞。刘光祖升为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吴曦反叛,刘光祖向郡守汇报,烧吴曦张贴在交通要道的告示,并且骑马去联络帅守、监司中那些一向与自己相知的人,希望大家仗大义,团结起来共同抗贼。不久听说吴曦已经被杀,刘光祖就给宣抚使杨辅写信,讲应该推行营田,以前归吴氏所有的利益,都收回来归国家所有,以便节省军费;奖励名誉与节操、表彰为国而死的人以激励忠烈之心。刘光祖被任命为潼川路提刑、权知泸州。韩..胄被杀后,刘光祖被召用为右文殿修撰、襄阳知府,他进升为宝谟阁待制、遂宁知府,改为京、湖制置使,以宝谟阁直学士的身份为潼川知府。

  皇上因为担心雨水下诏书征求意见,刘光祖上奏:“女真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上天要灭亡这个仇敌,让他们到汴京去送死。陛下是上天的儿子,不知道去图取他们,上天送给的都不去取,这是背弃上天,没有背弃上天而上天不对我们发怒的。青、郓、兰、会州请求归附,朝廷不接纳,陛下是中原老百姓的主人,人来归附但我们拒绝接受,这是丢弃人,没有丢弃人而人不怨我们的。况且金人舍掉他们的家园,践踏我们的汴京,还能让我们派人在从前祖宗接见大臣、处理朝政的地方去拜见他们吗?”

  刘光祖又请求改正宪圣慈烈皇后的忌日。原先,太后去世时是庆元三年(1197)十一月二日,这时祭天的时间迫近,有人对韩..胄说:“皇上亲自去祭天,不能不符合礼仪。况且为这次祭祀已花费了许多,怎么能停止呢?”韩..胄对皇上讲了这个人说的话,朝廷就在五日祭祀太皇太后的园陵,六日才宣读她的遗诰。于是刘光祖说:“宪圣,是陛下的曾祖母,她辅佐高宗,再次创造伟大的功业。韩..胄竟敢把她去世看成卑丧,如此将就。贼臣已经被杀,为什么不告诉祖宗,改回原来的日子呢?”皇上采纳了。

  刘光祖升为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他因年龄大请求退休,皇上不许,让他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五年(1222)刘光祖去世,他被进升为华文阁学士,谥号“文节”。

  赵汝愚称赞刘光祖劝谏时言辞激烈就像苏轼,恳切就像范祖禹,人们认为这是名言。刘光祖著有《后溪集》十卷。他的儿子是:刘端之、刘靖之、刘翊之、刘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