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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卷二百三十

◎奸臣一

○蔡确(吴处厚附) 邢恕 吕惠卿 章惇 曾布 安惇

《易》曰:"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君子虽多,小人用事,其象为阴;小人虽多,君子用事,其象为阳。宋初,五星聚奎,占者以为人才众多之兆。然终宋之世,贤哲不乏,奸邪亦多。方其盛时,君子秉政,小人听命,为患亦鲜。及其衰也,小人得志,逞其狡谋,壅阏上听,变易国是,贼虐忠直,屏弃善良,君子在野,无救祸乱。有国家者,正邪之辨,可不慎乎!作《奸臣传》。

蔡确字持正,泉州晋江人,父徙陈。确有智数,尚气,不谨细行。第进士,调邠州司理参军,以贿闻。转运使薛向行部,欲按治,见其仪观秀伟,召与语,奇之,更加延誉。韩绛宣抚陕西,见所制乐语,以为材,荐于弟开封尹维,辟管干右厢公事,维去而确至。旧制当庭参,确不肯,后尹刘庠责之,确曰:"唐藩镇自置掾属,故有是礼。今辇毂下比肩事主,虽故事不可用。"遂乞解职。

王安石荐确,徙为三班主簿。用邓绾荐,为监察御史里行。王韶开熙河,多贷公钱,秦帅郭逵劾其罪,诏使杜纯鞫治得实。安石却其牍,更遣确,确希意直韶,逵、纯获谴。确善观人主意,与时上下,知神宗已厌安石,因安石乘马入宣德门与卫士竞,即疏其过以贾直。加直集贤院,迁御史知杂事。

范子渊浚河之役,知制诰熊本按行以为非是,为子渊所讼,确劾本附文彦博,黜之,代为知制诰、知谏院兼判司农寺。三司使沈括谒宰相吴充论免役法,确言括为近臣,见朝廷法令未便,不公言之而私语执政,意王安石既去,新法可摇耳。括坐黜知宣州。

开封鞫相州民讼,事连判官陈安民,安民令其甥文及甫求援于充之子安持,及甫,充婿也。确言事关大臣,非开封可了,遂移御史台。时狱起皇城,卒事多不仇。中丞邓润甫,御史上官均按之,与府狱同。王珪奏遣确诣台参治,确锻炼为狱,润甫、均不能制,密奏确惨掠诸囚。确伺知之,即劾二人庇有罪,且诈使吏为使者虑问,囚称冤,辄苦辱之。帝颇疑其滥,连遣谏官及内侍审直,皆怖畏,言不冤,由是润甫、均皆罢,而确得中丞,犹领司农,凡常平、免役法皆成其手。

太学生虞蕃讼学官,确深探其狱,连引朝士,自翰林学士许将以下皆逮捕械系,令狱卒与同寝处,饮食旋溷共为一室,设大盆于前,凡羹饭饼胾举投其中,以杓混搅,分饲之如犬豕。久系不问,幸而得问,无一事不承。遂劾参知政事元绛有所属请,绛出知亳州;确代其位。确自知制诰为御史中丞、参知政事,皆以起狱夺人位而居之,士大夫交口咄骂,而确自以为得计也。

吴充数为帝言新法不便,欲稍去其甚者,确曰:"曹参与萧何有隙,至代为相,一遵何约束。今陛下所自建立,岂容一人挟怨而坏之。"法遂不变。

元丰五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时富弼在西京,上言蔡确小人,不宜大用。确既相,属兴罗织之狱,缙绅士大夫重足而立矣。初议官制,盖仿《唐六典》,事无大小,并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受而行之,三省分班奏事,柄归中书。确说王珪曰:"公久在相位,必得中书令。"珪信不疑。确乃言于帝曰:"三省长官位高,不须置令,但令左右仆射分兼两省侍郎足矣。"帝以为然。故确名为次相,实颛大政,珪以左仆射兼门下,拱手而已。帝虽以次叙相珪、确,然不加礼重,屡因微失罚金,每罚辄门谢。宰相罚金门谢,前此未有,人皆耻之。

哲宗立,转左仆射。韩缜入相中书,用其两侄为列卿,确风御史中丞黄履劾缜。始诏三省,凡取旨事及台谏官章疏,并执政同进拟,不专属中书。盖确畏失权,又复改制也。

为永裕山陵使,灵驾发引之夕,不宿于次,在道又不扈从,还,又不丐去。御史刘挚、王岩叟连击之,言确有十当去:"在熙宁、元丰时,冤狱苛政,首尾预其间。及至今日,稍语于人曰:'当时确岂敢言。'此其意欲固窃名位,反归曲于先帝也"。司马光、吕公著进用,蠲除烦苛,确言皆己所建白,公论益不容,太皇太后犹不忍即退斥。元祐元年闰二月,始罢为观文殿学士、知陈州。明年,坐弟硕事夺职,徙安州,又徙邓。

初,神宗疾革,王珪议建储事,确与同列皆在侧,知状。确自见得罪于世,阴与章惇、邢恕等合志邪谋,谓珪实怀异意,赖己拥护,故不得逞。确奉使陵下,韩缜白发其端,事浸籍籍。既失势,愈怨望,恕又益为往来造言,识者以为忧,未有以发也。

确在安陆,尝游车盖亭,赋诗十章,知汉阳军吴处厚上之,以为皆涉讥讪,其用郝处俊上元间谏高宗欲传位天后事,以斥东朝,语尤切害。于是左谏议大夫梁焘、右谏议大夫范祖禹、左司谏吴安诗、右司谏王岩叟、右正言刘安世,进上章乞正确罪。诏确具析,确自辩甚悉。安世等又言确罪状著明,何待具析,此乃大臣委曲为之地耳。遂贬光禄卿、分司南京,再责英州别驾、新州安置。宰相范纯仁、左丞王存坐廉前出语救确,御史李常、盛陶、翟恩、赵挺之、王彭年坐不举劾,中书舍人彭汝大力礰坐封还词命,皆罢去。确后卒于贬所。

绍圣元年,冯京卒,哲宗临奠。确子渭,京婿也,于丧次中阑诉。明日,诏复正议大夫。二年,赠太师,谥曰忠怀,遣中使护其葬,又赐第京师。崇宁初,配飨哲宗庙庭。蔡京请徽宗书"元丰受遗定策殊勋宰相蔡确之墓"赐其家。京与太宰郑居中不相能,居中以忧去,京惧其复用,而居中,王珪婿也。时渭更名懋,京使之重理前事,以沮居中,遂追封确清源郡王,御制其文,立石墓前。擢懋同知枢密院事,次子庄为从官,弟硕,赠待制,诸女超进封爵,诸婿皆得官,贵震当世。

高宗即位,下诏暴群奸之罪,贬确武泰军节度副使,窜懋英州,凡所与滥恩,一切削夺,天下快之。

吴处厚者,邵武人,登进士第。仁宗屡丧皇嗣,处厚上言:"臣尝读《史记》,考赵氏废兴本末,当屠岸贾之难,程婴、公孙杵臼尽死以全赵孤。宋有天下,二人忠义未见褒表,宜访其墓域,建为其祠。"帝览其疏矍然,即以处厚为将作丞,访得两墓于绛,封侯立庙。

始,蔡确尝从处厚学赋,及作相,处厚通笺乞怜,确无汲引意。王珪用为大理丞。王安礼、舒亶相攻,事下大理,处厚知安礼与珪善,论亶用官烛为自盗。确密遣达意救亶,处厚不从,确怒欲逐之,未果。珪请除处厚馆职,确又沮之。珪为永裕山陵使,辟掌笺奏。确代使,出知通利军,又徙知汉阳,处厚不悦。

元祐中,确知安州,郡有静江卒当戍汉阳,确固不遣,处厚怒曰:"尔在庙堂时数陷我,今比郡作守,犹尔邪?"会得确《车盖亭诗》,引郝甑山事,乃笺释上之,云:"郝处俊封甑山公,会高宗欲逊位武后,处俊谏止,今乃以比太皇太后。且用沧海扬尘事,此盖时运之大变,尤非佳语。讥谤切害,非所宜言。"确遂南窜。擢处厚知卫州,然士大夫由此畏恶之,未几卒。绍圣间,追贬歙州别驾。

邢恕字和叔,郑州阳武人。博贯经籍,能文章,喜功名,论古今成败事,有战国纵横气习。从程颢学,因出入司马光、吕公著门。登进士第,补永安主簿。公著荐于朝,得崇文院校书。王安石亦爱之,因宾客谕意,使养晦以待用,恕不能从,而对其子雱语新法不便。安石怒,谏官亦言新进士未历官而即处馆阁,开奔竞路,出知延陵县。县废不复调,浮湛陕、洛间者七年,复为校书。

吴充用为馆阁校勘,历史馆检讨、著作佐郎。蔡确代充相,尽逐充所用人,恕深居惧及。神宗见其《送文彦博诗》,称于确,乃进职方员外郎。帝有复用光、公著意,确以恕于两人为门下客,亟结纳之。恕亦深自附托,乃为确画策,稍收召名士,于政事微有更革,自是相与如素交。

帝不豫,恕与确成谋,密语宣仁后之侄公绘、公纪曰:"家有白桃著华,道书言可疗上疾。"邀与归视之。至则执其手曰:"蔡丞相令布腹心,上疾不可讳,延安冲幼,宜早有定论,雍、曹皆贤王也。"公绘惊曰:"此何言?君欲祸吾家邪!"急趋出。恕计不行,则反宣言太后属意雍王,与王珪表里。导确约珪入问疾,阳钩致珪语,使知开封府蔡京伏剑士于外,须珪小持异则执而诛之。既而珪言上自有子,定议立延安。恕益无所施,犹自谓有定策功,传播其语。

哲宗立,迁右司员外郎、起居舍人。又为公绘具奏,乞尊崇朱太妃,为高氏异日计。后诘之曰:"汝素不识字,谁为之者?"公绘不得隐,以恕对,且上其稿。时恕方召试中书,遂黜知随州,改汝、襄、河阳。恕久斥外,蓄怒愤,间道谒确于邓,绪成前恶,绐司马光子康手书,持以取信。会确得罪,恕亦责监永州酒。

绍圣初,擢宝文阁待制、知青州。章惇、蔡卞得政,将甘心元祐诸人,引恕自助,召为刑部侍郎,再迁吏部尚书兼侍读,改御史中丞。恕既处风宪,遂诬宣仁后有废立谋,引司马光言北齐娄后宣训事,訹高遵裕之子士京追讼其父在日,王珪令其兄士充来谋立雍王,遵裕非之。又教蔡懋上文及甫私牍为廋词,历诋梁焘、刘挚,云阴图不轨,且加司马光、吕公著以凶悖名。惇使蔡京置狱于同文馆,组织万端,将悉陷诸人于族罪,既而无所得,乃已。

恕内怀猜猾,而外持正论。尝于经筵读宝训,至仁宗谕辅臣,以为人君当修举政事,则日月薄食、星文变见为不足虑。恕言仁宗之旨虽合于荀卿书,然自古帝王孰肯自谓不修政事者,如此则天变遂废矣。帝嘉纳之,数登对。惇恐其大用,切忌之。恕亦揣帝稍薄惇,屡白其短,竟为惇所陷,出知汝州。未几,徙应天府。惇复摭其曩过,移知南安军。徽宗初,言者论其矫诬,责为少府少监、分司西京,居均州。

蔡京当国,经营湟、鄯,以开边隙,欲使恕立方面之勋,起为鄜延经略安抚使,旋改泾原,擢至龙图阁学士。恕乞筑萧关,采其里人许彦圭车战法,为浅攻计。又欲使熙河造船,直抵兴、灵,以空夏国巢穴,其谋皆迂诞。转运使李复言恕所为类儿戏,不可用,帝亦烛其妄,京力主之。已而夏人寇镇戎,欲趋渭州,警奏至京师日五六,京惧,始徙恕太原,连徙永兴、颍昌、真定,寻夺职。久之,复显谟阁待制。卒,年七十。

恕本从程门得游诸公间,一时贤士争与之交。恕善为表襮,蚤致声名,而天资反覆,行险冒进,为司马光客即陷光,附章惇即背惇,至与三蔡为腹心则之死弗替。上谤母后,下诬忠良,几于祸及宗庙。建炎元年,与蔡确同追贬,而恕为常德军节度副使。子居实、倞。

居实有异材,八岁为《明妃引》,黄庭坚、晁补之、张耒、秦观、陈师道皆见而爱之。从恕守随,作《南征赋》,苏轼读之,叹曰:"此足以藉手见古人矣。"卒时年十九,有遗文曰《呻吟集》。

倞及恕在时为司农丞,靖康初至少卿,奉诏馆金国使。是时,肃王使斡离不军,为所质,朝廷议亦留其使以相当,于是逾月不遣。都管赵伦,燕人也,性猾狯,惧不得归,乃诈以情告倞曰:"金国有余睹金吾者,尚领契丹精锐甚众,贰于金人,愿归大国,可结之以图二酋。"倞以闻,大臣信之,即为赐余睹诏书授伦,纳衣领中,厚与伦金帛。伦献其书粘罕,粘罕大怒,以闻金主,报令深入攻讨,遂复提兵南下。倞时出知岳州,诏责其始祸,削籍停官,既而京阙失守云。

吕惠卿字吉甫,泉州晋江人。父璹习吏事,为漳浦令。县处山林蔽翳间,民病瘴雾蛇虎之害,璹教民焚燎而耕,害为衰止。通判宜州,侬智高入寇,转运使檄璹与兵会,或劝勿行,不听。将二千人蹑贼后以往,得首虏为多。为开封府司录,鞫中人史志聪役卫卒伐木事,吏多为之地,璹穷治之,志聪以谪去。终光禄卿。

惠卿起进士,为真州推官。秩满入都,见王安石,论经义,意多合,遂定交。熙宁初,安石为政,惠卿方编校集贤书籍,安石言于帝曰:"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及设制置三司条例司,以为检详文字,事无大小必谋之,凡所建请章奏皆其笔。擢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集贤校理,判司农寺。

司马光谏帝曰:"惠卿憸巧非佳士,使安石负谤于中外者皆其所为。安石贤而愎,不闲世务,惠卿为之谋主,而安石力行之,故天下并指为奸邪。近者进擢不次,大不厌众心。"帝曰:"惠卿进对明辨,亦似美才。"光曰:"惠卿诚文学辨慧,然用心不正,愿陛下徐察之。江充、李训若无才,何以能动人主?"帝默然。光又贻书安石曰:"谄谀之士,于公今日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将必卖公自售矣。"安石不悦。

会惠卿以父丧去,服除,召为天章阁侍讲,同修起居注,进知制诰,判国子监,与王雱同修《三经新义》。又知谏院,为翰林学士。安石求去,惠卿使其党变姓名,日投匦上书留之。安石力荐惠卿为参知政事,惠卿惧安石去,新法必摇,作书遍遗监司、郡守,使陈利害。又从容白帝下诏,言终不以吏违法之故,为之废法。故安石之政,守之益坚。议罢制科,冯京争之不得。

弟升卿无学术,引为侍讲。又用弟和卿计,制五等丁产簿,使民自供首实,尺椽寸土,检括无遗,至鸡豚亦遍抄之。隐匿者许告,而以赀三之一充赏,民不胜其困。又因保甲正长给散青苗,使结甲赴官,不遗一人,上下骚动。

郑侠疏惠卿朋奸壅蔽,惠卿怒,又恶冯京异己,而安石弟安国恶惠卿奸谄,面辱之。于是乘势并陷三人,皆获罪。安石以安国之故,始有隙。惠卿既叛安石,凡可以害王氏者无不为。韩绛为相不能制,请复用安石。安石至,犹与共事。御史蔡承禧论其恶,邓绾又言其兄弟强借秀州富民钱买田,出知陈州。久之,以资政殿学士知延州。

始,陕西缘边汉蕃兵各自为军,每战则以蕃部为先锋,而汉兵城守,伺便乃出战。惠卿始合之为一,先搜补守兵而出其选以战,随屯置将,具条约上之,边人及议者多言不可。路都监高永亨,老将也,争之力,奏斥之。蕃部屈全乜将入寇,惠卿以近世帅臣多养威持重,乃将牙兵按边,启师于东郊,遂趋绥德,抵无定河,历十有八日而还。

俄丁母忧,诏于本奉外特给五万,惠卿更请添支万五千,御史劾之,将下扬州取奉历,帝曰:"惠卿固贪冒,然尝为执政,治之伤体,姑责以义可也。"但削其误奉,惠卿犹自辨,御史又论其方居丧,不应有言,诏勿问。

元丰五年,加大学士、知太原府。入见,将使仍镇鄜延。惠卿云:"陕西之师,非唯不可以攻,亦不可以守,要在大为形势而已。"帝曰:"如惠卿言,是为陕西可弃也,岂宜委以边事?"数其轻躁矫诬之罪,斥知单州,明年复知太原。哲宗即位,敕疆吏勿侵扰外界。惠卿遣步骑二万袭夏人于聚星泊,斩首六百级,夏人遂寇鄜延。

惠卿见正人汇进,知不容于时,恳求散地。于是右司谏苏辙条奏其奸曰:"惠卿怀张汤之辨诈,有卢杞之奸邪,诡变多端,敢行非度。王安石强佷傲诞,于吏事宜无所知,惠卿指擿教导,以济其恶。又兴起大狱,欲株连蔓引,涂污公卿。赖先帝仁圣,每事裁抑,不然,安常守道之士无噍类矣。安石于惠卿有卵翼之恩,父师之义。方其求进则胶固为一,及势力相轧,化为敌仇,发其私书,不遗余力。犬彘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昔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事王恭则反王恭,事司马元显则反元显,故曹操、桓玄终畏而诛之。如惠卿之恶,纵未正典刑,犹当投畀四裔,以御魑魅。"中丞刘挚数其五罪,以为大恶。乃贬为光禄卿、分司南京。再责建宁军节度副使、建州安置。中书舍人苏轼当制,备载其罪于训词,天下传讼称快焉。

绍圣中,复资政殿学士、知大名府,加观文殿学士、知延州。夏人复入寇,将以全师围延安,惠卿修米脂诸砦以备。寇至,欲攻则城不可近,欲掠则野无所得,欲战则诸将按兵不动,欲南则惧腹背受敌,留二日即拔栅去,遂陷金明。惠卿求诣阙,不许。以筑威戎、威羌城,加银青光禄大夫,拜保宁、武胜两军节度使。

徽宗立,易节镇南。因曾布有宿憾,徙为杭州,而用范纯粹帅延,治其上功罔冒事,夺节度。布去位,复武昌节度使、知大名。数岁,又以上表引喻失当,还为银青光禄大夫,令致仕。崇宁五年,起为观文殿学士、知杭州。坐其子渊闻妖人张怀素言不告,渊配沙门岛,惠卿责祁州团练副使,安置宣州,再移庐州。复观文殿学士,为醴泉观使,致仕。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始,惠卿逢合安石,骤致执政,安石去位,遂极力排之,至发其私书于上。安石退处金陵,往往写"福建子"三字,盖深悔为惠卿所误也。虽章惇、曾布、蔡京当国,咸畏恶其人,不敢引入朝。以是转徙外服,讫于死云。

章惇字子厚,建州浦城人,父俞徙苏州。起家至职方郎中,致仕,用惇贵,累官银青光禄大夫,年八十九卒。

惇豪俊,博学善文。进士登名,耻出侄衡下,委敕而出。再举甲科,调商洛令。与苏轼游南山,抵仙游潭,潭下临绝壁万仞,横木其上,惇揖轼书壁,轼惧不敢书。惇平步过之,垂索挽树,摄衣而下,以漆墨濡笔大书石壁曰:"苏轼、章惇来。"既还,神彩不动,轼拊其背曰:"君他日必能杀人。"惇曰:"何也?"轼曰:"能自判命者,能杀人也。"惇大笑。召试馆职,王陶劾罢之。

熙宁初,王安石秉政,悦其才,用为编修三司条例官,加集贤校理、中书检正。时经制南、北江群蛮,命为湖南、北察访使。提点刑狱赵鼎言,峡州群蛮苦其酋剥刻,谋内附,辰州布衣张翘亦言南、北江群蛮归化朝廷,遂以事属惇。惇募流人李资、张竑等往招之,资、竑淫于夷妇,为酋所杀,遂致攻讨,由是两江扇动。神宗疑其扰命,安石戒惇勿轻动,惇竟以三路兵平懿、洽、鼎州。以蛮方据潭之梅山,遂乘势而南。转运副使蔡烨言是役不可亟成,神宗以为然,专委于烨,安石主惇,争之不已。既而烨得蛮地,安石恨烨沮惇,乃薄其赏,进惇修起居注,以是兵久不决。

召惇还,擢知制诰、直学士院、判军器监。三司火,神宗御楼观之,惇部役兵奔救,过楼下,神宗问知为惇,明日命为三司使。吕惠卿去位,邓绾论惇同恶,出知湖州,徙杭州。入为翰林学士。元丰三年,拜参知政事。朱服为御史,惇密使客达意于服,为服所白。惇父冒占民沈立田,立遮诉惇,惇系之开封。坐二罪,罢知蔡州,又历陈、定二州。五年,召拜门下侍郎。丰稷奏曰:"官府肇新而惇首用,非稽古建官意。"稷坐左迁。谏官赵彦若又疏惇无行,不报。

哲宗即位,知枢密院事。宣仁后听政,惇与蔡确矫唱定策功。确罢,惇不自安,乃驳司马光所更役法,累数千言。其略曰:"如保甲、保马一日不罢,有一日害。若役法则熙宁之初遽改免役,后遂有弊。今复为差役,当议论尽善,然后行之,不宜遽改,以贻后悔。"吕公著曰:"惇所论固有可取,然专意求胜,不顾朝廷大体。"光议既行,暴愤恚争辨帘前,其语甚悖。宣仁后怒,刘挚、苏辙、王觌、朱光庭、王岩叟、孙升交章击之,黜知汝州。七八年间,数为言者弹治。

哲宗亲政,有复熙宁、元丰之意,首起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于是专以"绍述"为国是,凡元祐所革一切复之。引蔡卞、林希、黄履、来之邵、张商英、周秩、翟思、上官均居要地,任言责,协谋朋奸,报复仇怨,小大之臣,无一得免,死者祸及其孥。甚至诋宣仁后,谓元祐之初,老奸擅国。又请发司马光、吕公著冢,斫其棺。哲宗不听,惇意不惬,请编类元祐诸臣章疏,识者知祸之未弭也。遂治刘安世、范祖禹谏禁中雇乳媪事,又以文及甫诬语书导蔡渭,使告刘挚、梁焘有逆谋,起同文馆狱,命蔡京、安惇、蹇序辰穷治,欲覆诸人家。又议遣吕升卿、董必察访岭南,将尽杀流人。哲宗曰:"朕遵祖宗遗制,未尝杀戮大臣,其释勿治。"然重得罪者千余人,或至三四谪徙,天下冤之。

惇用邢恕为御史中丞,恕以北齐娄太后宫名宣训,尝废孙少主立子常山王演,托司马光语范祖禹曰:"方今主少国疑,宣训事犹可虑。"又诱高士京上书,言父遵裕临死屏左右谓士京曰:"神宗弥留之际,王珪遣高士充来问曰:'不知皇太后欲立谁?'我叱士充去之。"皆欲诬宣仁后,以此实之。惇遂追贬司马光、王珪,赠遵裕奉国军留后。结中官郝随为助,欲追废宣仁后,自皇太后、太妃皆力争之。哲宗感悟,焚其奏,随觇知之,密语惇与蔡卞。明日惇、卞再言,哲宗怒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庙乎?"惇、卞乃已。

惇又以皇后孟氏,元祐中宣仁后所立,迎合郝随,劝哲宗起掖庭秘狱,托以左道,废居瑶华宫。其后哲宗颇悔,乃叹曰:"章惇坏我名节。"惇又结刘友端相表里,请建刘贤妃于中宫。

初,神宗用王安石之言,开熙、河,谋灵、夏,师行十余年不息。迨闻永乐之败,神宗当宁恸哭,循致不豫,故元祐宰辅推本其意,专务怀柔外国。西夏请故地,以非要害城砦还之。惇以为蹙国弃地,罪其帅臣,遂用浅攻挠耕之说,肆开边隙,绝夏人岁赐,进筑汝遮等城,陕西诸道兴役五十余所,败军覆将,复弃青唐,死伤不可计。知天下怨己,欲塞其议,请诏中外察民妄语者论如律。优立赏逻,告讦之风浸盛。民有被酒狂讹者,诏贷其死,惇竟论杀之。用刑愈峻,然不能遏也。

哲宗崩,皇太后议所立,惇厉声曰:"以礼律言之,母弟简王当立。"皇太后曰:"老身无子,诸王皆是神宗庶子。"惇复曰:"以长则申王当立。"皇太后曰:"申王病,不可立。"惇尚欲言,知枢密院事曾布叱之曰:"章惇,听太后处分。"皇太后决策立端王,是为徽宗,迁惇特进,封申国公。

为山陵使,灵轝陷泽中,逾宿而行。言者劾其不恭,罢知越州,寻贬武昌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右正言任伯雨论其欲追废宣仁后,又贬雷州司户参军。初,苏辙谪雷州,不许占官舍,遂僦民屋,惇又以为强夺民居,下州追民究治,以僦券甚明,乃已。至是,惇问舍于是民,民曰:"前苏公来,为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徙睦州,卒。

惇敏识加人数等,穷凶稔恶,不肯以官爵私所亲,四子连登科,独季子援尝为校书郎,余皆随牒东铨仕州县,讫无显者。

妻张氏甚贤,惇之入相也,张病且死,属之曰:"君作相,幸勿报怨。"既祥,惇语陈瓘曰:"悼亡不堪,奈何?"瓘曰:"与其悲伤无益,曷若念其临绝之言。"惇无以对。

政和中,追赠观文殿大学士。绍兴五年,高宗阅任伯雨章疏,手诏曰:"惇诋诬宣仁后,欲追废为庶人,赖哲宗不从其请,使其言施用,岂不上累泰陵?贬昭化军节度副使,子孙不得仕于朝。"诏下,海内称快,独其家犹为《辨诬论》,见者哂之。

曾布字子宣,南丰人。年十三而孤,学于兄巩,同登第,调宣州司户参军、怀仁令。

熙宁二年,徙开封,以韩维、王安石荐,上书言为政之本有二,曰厉风俗、择人才。其要有八,曰劝农桑、理财赋、兴学校、审选举、责吏课、叙宗室、修武备、制远人。大率皆安石指也。

神宗召见,论建合意,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加集贤校理,判司农寺,检正中书五房。凡三日,五受敕告。与吕惠卿共创青苗、助役、保甲、农田之法,一时故臣及朝士多争之。布疏言:"陛下以不世出之资,登延硕学远识之臣,思大有为于天下,而大臣玩令,倡之于上,小臣横议,和之于下。人人窥伺间隙,巧言丑诋,以哗众罔上。是劝沮之术未明,而威福之用未果也。陛下诚推赤心以待遇君子而厉其气,奋威断以屏斥小人而消其萌,使四方晓然皆知主不可抗,法不可侮,则何为而不可,何欲而不成哉?"布欲坚神宗意,使专任安石以威胁众,使毋敢言。故骤见拔用,遂修起居注、知制诰,为翰林学士兼三司使。韩琦上疏极论新法之害,神宗颇悟,布遂为安石条析而驳之,持之愈固。

七年,大旱,诏求直言,布论判官吕嘉问市易掊克之虐,大概以为:"天下之财匮乏,良由货不流通;货不流通,由商贾不行;商贾不行,由兼并之家巧为摧抑。故设市易于京师以售四方之货,常低仰其价,使高于兼并之家而低于倍蓰之直,官不失二分之息,则商贾自然无滞矣。今嘉问乃差官于四方买物货,禁客旅无得先交易,以息多寡为诛赏殿最,故官吏、牙驵惟恐裒之不尽而息之不夥,则是官自为兼并,殊非市易本意也。"事下两制议,惠卿以为沮新法,安石怒,布遂去位。

惠卿参大政,置狱举劾,黜布知饶州,徙潭州。复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元丰初,以龙图阁待制知桂州,进直学士、知秦州,改历陈、蔡、庆州。元丰末,复翰林学士,迁户部尚书。司马光为政,谕令增捐役法,布辞曰:"免役一事,法令纤悉皆出己手,若令遽自改易,义不可为。"元祐初,以龙图阁学士知太原府,历真定、河阳及青、瀛二州。绍圣初,徙江宁,过京,留为翰林学士,迁承旨兼侍读,拜同知枢密院,进知院事。

初,章惇为相,布草制极其称美,冀惇引为同省执政,惇忌之,止荐居枢府,故稍不相能。布赞惇"绍述"甚力,请甄赏元祐臣庶论更役法不便者,以劝敢言。惇遂兴大狱,陷正人,流贬镌废,略无虚日,布多阴挤之。掖庭诏狱成,付执政蔽罪,法官谓厌魅事未成,不当处极典。布曰:"驴媚蛇雾,是未成否?"众皆瞿然,于是死者三人。

惇以士心不附,诡情饰过,荐引名士彭汝砺、陈瓘、张庭坚等,乞正所夺司马光、吕公著赠谥,勿毁墓仆碑,布以为无益之事。又奏:"人主操柄,不可倒持,今自丞弼以至言者,知畏宰相,不知畏陛下。臣如不言,孰敢言者?"其意盖欲倾惇而未能。会哲宗崩,皇太后召宰执问谁可立,惇有异议,布叱惇使从皇太后命。

徽宗立,惇得罪罢,遣中使召蔡京钅巢院,拜韩忠彦左仆射。京欲探徽宗意,徐请曰:"麻词未审合作专任一相,或作分命两相之意。"徽宗曰:"专任一相。"京出,宣言曰:"子宣不复相矣。"已而复召曾肇草制,拜布右仆射,其制曰:"东西分台,左右建辅。"忠彦虽居上,然柔懦,事多决于布,布犹不能容。时议以元祐、绍圣均为有失,欲以大公至正消释朋党,明年,乃改元建中靖国,邪正杂用,忠彦遂罢去。布独当国,渐进"绍述"之说。

明年,又改元崇宁,召蔡京为左丞,京与布异。会布拟陈佑甫为户部侍郎,京奏曰:"爵禄者,陛下之爵禄,奈何使宰相私其亲?"布婿陈迪,佑甫子也。布忿然争辨,久之,声色稍厉。温益叱布曰:"曾布,上前安得失礼?"徽宗不悦而罢。御史遂攻之,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润州。

京积憾未已,加布以赃贿,令开封吕嘉问逮捕其诸子,锻炼讯鞫,诱左证使自诬而贷其罪。布落职,提举太清宫、太平州居住。又降司农卿、分司南京。又以尝荐学官赵谂而谂叛,责散官、衡州安置。又以弃湟州,责贺州别驾,又责廉州司户。凡四年,乃徙舒州,复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大观元年,卒于润州,年七十二。后赠观文殿大学士,谥曰文肃。

安惇,字处厚,广安军人。上舍及第,调成都府教授。上书论学制,召对,擢监察御史。哲宗初政,许察官言事,谏议大夫孙觉请汰其不可者,诏刘挚推择,罢惇为利州路转运判官,历夔州、湖北、江东三路。

绍圣初,召为国子司业,三迁谏议大夫。章惇、蔡卞造同文谤狱,使蔡京与惇杂治,二人肆其忮心,上言:"司马光、刘挚、梁焘、吕大防等交通陈衍之徒,变先帝成法,惧陛下一日亲政,必有欺君之诛,乃密为倾摇之计。于是疏隔两宫,斥随龙内侍,以去陛下之腹心;废顾命大臣,以翦陛下之羽翼。纵释先帝之所罪,收用先帝之所弃。无君之恶,同司马昭之心;擅事之迹,过赵高指鹿为马。比询究本末,得其情状,大逆不道,死有余责。"帝曰:"元祐人果如是乎?"惇、京曰:"诚有是心,特反形未具耳。"帝为诛衍,锢挚、焘子孙。迁御史中丞。

刘后之受册也,百官仗卫陈于大庭,是日天气清晏,惇巍立班中,倡言曰:"今日之事,上当天心,下合人望。"朝士皆笑其奸佞。又鞫邹浩事,檄广东使者钟正甫摄治之于新州,士大夫或千里会逮,踵蹇序辰初议,阅诉理书牍,被祸者七八百人,天下怨疾,为二蔡、二惇之谣。徽宗雅恶之。邹浩还朝,惇言:"浩若复用,虑彰先帝之失。"帝曰:"立后,大事也。御史中丞不言而浩独敢言之,何为不可复用?"惇惧而退。陈瓘请曰:"陛下欲开正路,取浩既往之善,惇乃诖惑主听,规骋其私,若明示好恶,当自惇始。"乃以宝文阁待制知潭州,寻放归田里。

蔡京为相,复拜工部侍郎、兵部尚书。崇宁初,同知枢密院。卒,赠特进。

长子郊,后坐指斥诛。流其次子邦于涪而追贬惇单州团练副使,其祀遂绝。人以为惇平生数陷忠良之报云。

译文

  蔡确,字持正,泉州晋江人,他的父亲时搬到陈州。蔡确有智慧,崇尚气节,不拘小节。他考中进士,调为..州司理参军,因受贿被告到上级。转运使薛向巡视部属,考察刑政时,想治他的罪,见他仪表秀伟,召他谈话,认为他不寻常,更宣扬他的名誉。韩绛为陕西宣抚使,看到他写的乐语,认为他是人才,就推荐给他的弟弟开封尹韩维,让蔡确任管干右厢公事,韩维离开后蔡确才到任。按规定属吏应在公庭谒见长官,蔡确不肯,接任的开封尹刘庠责问他,蔡确说:“唐代藩镇自设僚属,才有这个礼节;现在我们都侍奉皇上,是同僚,即使是旧的规定也可不用。”就请求解除官职。

  王安石推荐蔡确,蔡确转为三班主簿。由于邓绾的荐举,他任监察御史里行。王韶在熙河兴治边事,借了很多公钱,秦帅郭逵弹劾他,皇上诏命让杜纯审察核实。王安石不接受杜纯的调查报告,重派蔡确审核,蔡确迎合王安石的意旨替王韶开脱,郭逵、杜纯都受到责问。蔡确善于观察君主的意图,当时,他知道神宗已讨厌王安石,就王安石乘马进入宣德门同卫士比赛这件事,蔡确立即上书论奏王安石的过错来谋求恩宠。蔡确被加官为直集贤院,升为御史知杂事。

  范子渊疏导黄河工程,知制诰熊本巡视后认为不对,被范子渊所诉讼,蔡确弹劾熊本附会文彦博,熊本被罢官,蔡确代替他任知制诰、知谏院兼判司农寺。三司使沈括拜见宰相吴充谈论免役法,蔡确说沈括为朝廷大臣,见朝廷法令有不当之处,不公开讲而对执政私下谈论,是认为王安石已离开朝廷,新法可以动摇。沈括因此获罪被贬为宣州知州。

  开封审理相州百姓的诉讼,事情牵连到判官陈安民,陈安民让他外甥文及甫向吴充的儿子吴安持求援,文及甫,是吴充的女婿。蔡确说事关大臣,不是开封府可以了结的,于是就转到御史台。这时官司出现在皇城,判定的事情多不与事实相应。中丞邓润甫、御史上官均考察后,和开封府的官司一样。王王圭奏请派蔡确到御史台参与办案,蔡确罗织罪名定案,邓润甫、上官均不能控制,就秘密奏论蔡确残酷掠夺囚犯。蔡确探知后,就弹劾邓润甫、上官均包庇罪犯,并假装派官吏为使臣去讯察记录囚犯的罪状,囚犯称冤,就折磨他。皇上也怀疑他滥用刑,连续派谏官和内侍审查,罪犯都害怕,说不冤,于是邓润甫、上官均都被罢官,而蔡确担任中丞,还负责司农寺,凡是常平、免役法都成于他手。

  太学生虞蕃诉讼学官,蔡确十分明白这个案子,他牵连进许多朝官,从翰林学士许将以下都被逮捕,让狱卒使他们睡在一起,吃饭和上厕所都在一个屋,在前面放一个大盆,把粥饭饼肉扔在里面,用勺搅拌,就像分给狗和猪似的分给他们吃。逮捕很久也不审问,有幸受审,又没有一件事不被迫承认的。他于是就弹劾参知政事元绛受囚犯的请托,元绛被贬出朝任亳州知州,蔡确取代了他的位置。蔡确由知制诰为御史中丞、参知政事,都是靠兴起狱讼夺别人的位置而当上的,士大夫交口唾骂,而蔡确还自鸣得意。

  吴充多次对皇上讲新法没好处,想稍微废除那些过分的条法。蔡确说“:曹参和萧何有矛盾,到他为丞相时,仍遵循萧何的主张。现在新法是陛下所建立的,怎能允许一个人怀怨而破坏它。”新法仍旧不改变。

  元丰五年(1082),蔡确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当时富弼在西京,对皇上说蔡确奸邪不应重用。蔡确任宰相后,多次兴起罗织别人罪名的案件,官僚士大夫十分害怕不敢稍有举动。起初议论官制,大致仿照《唐六典》,不论事情大小,都由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三省分班奏事,权归中书省。蔡确对王王圭说:“您任宰相时间这么长,一定能得到中书令的官职。”王王圭深信不疑。蔡确又对皇上说“:三省长官位置太高,不用设令,只让尚书左右仆射分别兼任中书、门下两省侍郎就可以了。”皇上应允。所以蔡确名义上是副相,实际专权,王王圭以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只能拱手听命而已。皇上虽按次序以王王圭、蔡确为宰相,但对他们不太尊重,多次因为小过失对他们罚金,每次受罚就去宫门谢罪。宰相受罚金去宫门谢罪,是前所未有的,人们都认为这事可耻。

  哲宗即位后,蔡确转为左仆射。韩缜为宰相掌管中书,用他的两个侄子为列卿,蔡确暗示御史中丞黄履弹劾韩缜。皇上才向三省下诏,凡是取旨的事和台谏官的章疏,都要由执政同时上奏拟定,不专归中书掌管。这是蔡确害怕失去权力,又重改官制。

  蔡确任永裕山陵使,灵车出发的晚上,他不在外住宿,在路上又不侍从,回来后,又不辞去山陵使的职务。御史刘挚、王岩叟接连攻击他,说蔡确有十条应该罢去的理由“:在熙宁、元丰时期,蔡确由始至终都参与了当时制造的冤案和苛政;到如今才稍微对人说:‘蔡确当时哪敢说什么!’他的意图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反把过错归于先帝了。”司马光、吕公著被任用后,免去烦重、苛虐的条法,蔡确说都是他自己建议的,更不被公论所容,太皇太后仍不忍心立即罢斥他。元..元年(1086)闰二月,蔡确才被罢为观文殿学士、陈州知州。第二年,因他弟弟蔡硕的事被削夺官职,转到安州,又转到邓州。

  当初,神宗病重,王王圭商议立皇太子的事,蔡确和同僚们都在旁边,知道情况。蔡确见自己已得罪世人,就暗中同章..、邢恕等合谋,说王王圭心怀异志,全靠他蔡确的拥戴保护,王王圭的阴谋才没得逞。蔡确任山陵使时,韩缜告发他,但事情被逐渐地纷扰。蔡确失势后,更加怨恨,邢恕又替他往来造谣,有见识的人忧虑,没有弹劾他。

  蔡确在安陆,曾游览车盖亭,并赋十章,汉阳知军吴处厚上奏,认为这些诗都涉及到对朝政的毁谤,认为蔡确用郝处俊在上元年间劝谏唐高宗想传位给武则天的事,来指斥太皇太后,吴处厚的话十分切中要害。于是左谏议大夫梁焘、右谏议大夫范祖禹、左司谏吴安诗、右司谏王岩叟、右正言刘安世,接连上奏请求治蔡确的罪。皇上下诏让蔡确自己解释,蔡确替自己申辩的十分完备。刘安世等又说蔡确的罪状显明,不用申辩,这是大臣在包庇他。于是就贬蔡确为光禄卿,分管南京,再贬为英州别驾,新州安置。宰相范纯仁、左丞王存因在太皇太后面前替蔡确讲情,御史李常、盛陶、翟恩、赵挺之、王彭年因不弹劾蔡确,中书舍人彭汝砺因封驳对蔡确处理的诏旨,他们都获罪被罢官。蔡确后来在贬所去世。

  绍圣元年(1094),冯京去世,哲宗去祭奠。蔡确的儿子蔡渭,是冯京的女婿,在丧礼中向哲宗诉冤。第二天,哲宗下诏恢复蔡确为正议大夫。绍圣二年,赠蔡确官职为太师,谥号“忠怀”,派中使保护他的坟墓,又在京城赏给他宅第。崇宁初年,蔡确在哲宗庙一同受到祭祀。蔡京请徽宗写“元丰受遗定策殊勋宰相蔡确之墓”赏赐给他家。蔡京和太宰郑居中不合,郑居中因遭家丧而离职,蔡京怕他被重新起用,郑居中是王王圭的女婿。当时蔡渭改名为蔡懋,蔡京让他重管先前的政事,来阻止郑居中,于是追封蔡确为清源郡王,皇上亲自书写他的碑文,立在墓前。蔡懋被升为同知枢密院事,蔡确的二儿子蔡庄为从官,蔡确的弟弟蔡硕,被赠为待制,他的女儿都被超升封爵,众女婿都当了官,贵宠震动当世。

  高宗即位后,下诏列举群奸的罪状,贬蔡确为武泰军节度副使,把蔡懋流放到英州,把给蔡确的一切恩惠全部削夺,天下称快。

  吴处厚,邵武人,考中进士。仁宗屡次丧失皇子,吴处厚上奏说:“臣曾读《史记》,考察赵氏的兴废本末,在屠岸贾之难时,程婴、公孙杵臼都以死来保全赵氏孤儿;宋有天下后,不见对他二人忠义的表彰,应该访察他们的墓地,建成他们的祠堂。”皇上看了他的奏疏很惊惶,立即任命吴处厚为将作丞,访得二人的墓在绛州,对他二人封侯立庙。

  先前,蔡确曾跟吴处厚学习做赋,等他任宰相后,吴处厚写信向他请求怜悯,蔡确无意提拔他。王王圭任用吴处厚为大理丞。王安礼、舒..互相攻击,此事由大理寺审理,吴处厚知道王安礼和王王圭交结,就论奏舒..用公家的灯烛进行盗窃。蔡确偷着派人向吴处厚表示要救助舒..,吴处厚没答应,蔡确恼怒想赶走吴处厚,没成功。王王圭请求授予吴处厚官职,蔡确又阻挠。王王圭为永裕山陵使,用吴处厚掌管疏奏。蔡确代王王圭为山陵使后,赶走吴处厚,让他任通利军知军,又转为汉阳知军,吴处厚不满意。

  元..中期,蔡确为安州知州,安州有静江兵卒应该戍守汉阳,蔡确坚决不调遣,吴处厚愤怒地说:“你在朝廷时多次陷害我,现在在邻郡做守臣,还这样吗?”正巧吴处厚得到蔡确的《车盖亭诗》,诗中引用郝甑山的事,于是就抄好并加以注释上奏给皇上说“:郝处俊被封为甑山公,恰巧高宗想传位给武后,郝处俊劝谏才作罢,现在蔡确是用这事来影射太皇太后。并用沧海扬尘事,这大概是说时运大变,更不是好话。诽谤朝政,都是不该说的。”蔡确于是被流放到南方。吴处厚被提升为卫州知州,然而士大夫从此害怕并厌恶他,不久他去世。绍圣年间,吴处厚被追贬为歙州别驾。

  吕惠卿,字吉甫,泉州晋江人。其父吕王寿通晓吏事,做漳浦县令。漳浦县处在深山老林中,百姓苦于瘴雾蛇虎之害,吕王寿教百姓火烧草木变为耕地,瘴雾蛇虎之害渐渐被平息。吕王寿任宜州通判,侬智高入寇,转运使召吕王寿与他合兵,有人劝吕王寿不执行,他没听。率二千人跟在贼兵后前往会兵,与敌交战,俘获贼兵首领多人。任开封府司录,审讯权臣史志聪役使卫兵伐木事,官吏多为他开脱,吕王寿追究到底,史志聪被贬官。吕王寿死时官为光禄卿。

  吕惠卿出身进士,做真州推官。任期满后入京,与王安石相见,讲论经义,意见多相同,于是结为友人。熙宁(1068~1077)初,王安石为执政,吕惠卿正在编校集贤殿书籍,王安石对皇上说:“吕惠卿的贤能,岂只今人,即使是前世大儒也不是轻易能胜过他的。学习先王之道而能使用的,只有吕惠卿。”等到设制置三司条例司,用吕惠卿为检详文字,无论事情大小都和他商议,凡是变法各事项的奏章都出自他的手笔。他被提升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集贤校理,判司农寺。

  司马光上谏说“:吕惠卿邪佞不是良士,使王安石在中外受诽谤,都是他干的。王安石有才德但很固执,不谙世务,吕惠卿为他出谋划策,而王安石极力推行,所以天下人认为他俩都是奸邪。近来又不按资序提拔官员,人心不服。”皇上说:“吕惠卿进对明辨,也像优秀人才。”司马光说:“吕惠卿确有文才,很聪明,但用心不正,希望陛下慢慢考察他。江充、李训若无才能,如何能动摇人主?”皇上沉默。司马光又送书信给王安石说“:献媚的人,对您现今确实有符合心意的快感,一旦失势,他们必将出卖您而自己往上爬。”王安石不高兴。

  恰好吕惠卿为父守孝期满,召为天章阁侍讲,同修起居注,升为知制诰,判国子监,与王蚞一起修《三经新义》。又为知谏院、翰林学士。王安石请求离任,吕惠卿让他的亲信变换姓名,每天都上书挽留他。王安石力荐吕惠卿为参知政事,吕惠卿怕王安石离开后,新法动摇,做书下发给各监司、郡守,让他们陈述利害。又从容请皇上下诏,表明始终不因官吏违法而废除新法。因此,王安石新法得到更坚决地推行。讨论废罢制科,冯京争辩才没实行。

  他的弟吕升卿无专门系统的学问,被召为侍讲。又采用弟弟吕和卿计谋,制定五等丁产簿,让百姓自陈实情,尺椽寸土,都被检括,甚至鸡猪也不漏掉。隐瞒者许人告发,用被告者财产的三分之一充赏,百姓不胜其困。又靠保甲正长给散青苗钱,让保甲内的人一起前往官府认领,不得遗漏一人,致使上下骚动。

  郑侠上书说吕惠卿结党为奸,堵塞言路,吕惠卿怒,又恨冯京不与自己一心,王安石弟弟王安国讨厌吕惠卿奸猾谄媚,当面污辱他。于是吕惠卿乘势陷害他们三人,使他们都获罪。王安石因王安国的缘故,开始与吕惠卿有矛盾。吕惠卿背叛王安石后,凡可害王氏的事无所不为。韩绛为宰相不能控制他,请求再用王安石。王安石赴任,仍与他共事。御史蔡承禧论吕惠卿罪恶,邓绾又说他的兄弟强借秀州富民钱买田,他被派任陈州知州。后来,他以资政殿学士的身份知延州。

  起初,陕西沿边汉蕃兵各自为军,每有战役就用蕃军为先锋,而汉兵守城,等待时机才出战。吕惠卿开始把他们合而为一,先搜罗补充守兵并从中选人作战,随屯置将,把这些逐条写好上报,边人及议者多数认为不行。陕西路都监高永亨,是老将,极力争辩,吕惠卿上奏指斥他。蕃部屈全乜将要入侵,吕惠卿认为近世帅臣大多养威持重,就率禁军巡边。大军在京师东郊出发,奔绥德,到达无定河,经过十八天返回。

  不久,吕惠卿母丧,诏令在他的本俸以外特给钱五万缗,吕惠卿又请求增加一万五千缗,御史弹劾他。他将到扬州取俸禄,皇上说:“吕惠卿固然贪婪,但他曾为执政,治他的罪有伤体面,姑且责其不义也可。”只削去错给的俸禄,惠卿还自辩。御史又论他正服丧,不应有言论,下诏不必责问。

  元丰五年(1082),加官为大学士、知太原府。入拜皇上,仍让他镇守..延。吕惠卿说“:陕西之师,不仅不能进攻,亦不能防守,主要看形势如何了。”皇上说:“如惠卿言,就是说陕西可以放弃,怎能委他守边?”列举他浅薄暴躁欺蒙之罪,斥退他知单州。第二年又知太原。哲宗即位,告诫守边官员勿侵扰外界。吕惠卿派步、骑二万人在聚星泊袭击夏人,斩首六百级,于是夏人入侵..延。

  吕惠卿见正直者纷纷回到朝廷,知道不能被人容忍,恳求去外地。于是右司谏苏辙上奏弹劾他说“:吕惠卿怀张汤之狡诈,有卢杞之奸邪,诡计多端,敢违法度。王安石固执乖戾,傲慢虚妄,对吏事一无所知;吕惠卿指导教唆,以助其恶。又兴起大狱,想株连蔓引,玷污公卿。仰仗先帝仁圣,每事亲自处理。不然,安常守道的人士就没活路了。王安石对于吕惠卿有卵翼之恩,父师之义。当他求进身时与王安石胶固为一,及有势力,又互相倾轧,成为仇人,看他的私书,都不遗余力地攻击王安石。狗猪都不为的,吕惠卿为之。从前,吕布奉事丁原则杀丁原,奉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奉事王恭则反王恭,奉事司马元显则反元显:故而曹操、桓玄始终怕他们并杀了他们。像吕惠卿这样的罪恶,纵然未正典刑,仍应放逐到偏远地区,以御魑魅。”中丞刘挚列举他五条罪状,以为大恶。于是贬他为光禄卿,管南京。再责为建宁军节度副使,建州安置。中书舍人苏轼草拟制书,他的罪状备载其中,天下人传颂称快。

  绍圣(1094~1098)中,复官为资政殿学士、知大名府,加观文殿学士、知延州。夏人又入寇,将以全军包围延安,吕惠卿修米脂诸寨备敌。敌至,想进攻则无法靠近城寨,想抢掠则一无所得,想开战则诸将按兵不动,想南下则怕腹背受敌,停了两天就拔营而去,趁机攻陷金明。吕惠卿请求还朝,不许。因修筑威戎、威羌城,升为银青光禄大夫,拜为保宁、武胜两军节度使。

  徽宗即位,调其节度镇南。因曾布与他有宿怨,迁到杭州为官,而用范纯粹守卫延州,追究他假冒边功事,被夺去节度之职。曾布罢相,他复为武昌节度使,知大名。几年后,又因上表引用比喻失当,降官为银青光禄大夫,令其辞官。崇宁五年(1106),起用他为观文殿学士、知杭州。因其子吕渊听到妖人张怀素的话不揭发而获罪,吕渊发配沙门岛,吕惠卿责为祁州团练副使,宣州安置,又转到庐州。恢复为观文殿学士,任醴泉观使,退休。死后,赠官为开府仪同三司。

  起初,吕惠卿迎合王安石,很快升为执政,王安石罢相,他又极力排挤王安石,甚而亲自上书诋毁王安石。王安石退处金陵,往往写“福建子”三字,是他十分后悔被吕惠卿所害。章..、曾布、蔡京当国,都害怕、讨厌他,不敢召他入朝。因此,他一直在朝外辗转为官,直到死去。

  章惇,字子厚,建州浦城人,父亲章俞时迁到苏州。章俞官至职方郎中,辞官,因章惇的显贵,历官银青光禄大夫,八十九岁时去世。

  章惇豪爽俊秀,博学善文。考中进士后,以名字在他侄子章衡之下为耻,辞去了皇上任命官职的诏敕。再次考中甲科后,调为商洛令。章 惇和苏轼同游南山,到仙游潭,潭下是万丈绝壁,有木头横在上面,章惇请苏轼在绝壁上写字,苏轼害怕不敢写。章惇稳步走过横木,把大绳子拴在树上,他提起衣服,顺着绳子下去,用漆墨软笔在石壁上写下“苏轼、章 惇来”几个大字。回来后,神色不变,苏轼抚着他的背说“:你他日必能杀人。”章惇问“:为什么?”苏轼说“:能自己判决生命的,就能杀人。”章 惇大笑。章惇被召用为馆职,遭王陶弹劾被罢去。

  熙宁初年,王安石掌权,喜欢章惇的才能,用他为编修三司条例官,加官为集贤校理、中书检正。当时宋正经制南、北江蛮族,任命他为湖南、北察访使。提点刑狱赵鼎说,峡州群蛮苦于他们酋长的刻剥,谋求归附,辰州平民张翘也说南、北江群蛮归顺朝廷,宋廷就把这事交给章 惇。章惇召募被流放的人李资、张惇等去招抚群蛮,李资、张惇奸淫蛮族妇女,被他们的酋长杀死,于是宋发兵攻讨,因此两江骚动。神宗怀疑章 惇违背命令,王安石告诫章惇不要轻举妄动,章惇竟用三路兵平定懿、洽、鼎三州。因蛮人占据潭州的梅山,章惇就乘势南下。转运副使蔡烨说这件事不能马上成功,神宗也同意,把这事专门委托给蔡烨,王安石支持章 惇,双方争论不止。不久蔡烨得到蛮人的地盘,王安石恨蔡烨阻挠章惇,就给他薄赏,提升章惇修起居注,从此宋在南方久不能撤军。

  宋廷召回章 惇,提升他为知制诰、直学士院、判军器监。三司着火,神宗在御楼观看,章惇部署役兵赶去救火,经过楼下,神宗问后知道是章 惇,第二天就任命他为三司使。吕惠卿被罢,邓绾论奏章惇与他一样有恶,章惇被贬出朝任湖州知州,转为杭州知州。章惇入朝任翰林学士。元丰三年(1080),章 惇被任命为参知政事。朱服为御史,章惇暗中派门客同朱服沟通,被朱服告发。章惇的父亲强占百姓沈立的土地,沈立拦住章惇并向他诉说,被章 惇抓到开封。章惇因以上二件事获罪,被贬为蔡州知州,又历任陈、定二州知州。元丰五年,章惇被召入朝任门下侍郎。丰稷上奏说“:官府刚开始刷新就首先任用章 惇,这不是研习古事、设置官府的意思。”丰稷获罪降职。谏官赵彦若又奏论章惇没有德行,皇上没答复。

  哲宗即位,章 惇为知枢密院事。宣仁后掌政,章惇和蔡确诈称有定策功。蔡确被罢,章惇不安,就驳斥司马光所改的役法,达数千言。大略说:“保甲、保马法一日不罢去,有一日的危害。役法在熙宁初年就改为免役,后来才有弊端;现在又恢复为差役,应该全面讨论,然后施行,不该马上改变,留下后悔。”吕公著说“:章 惇说的固然有可取之处,但他专在求胜,不顾朝廷大体。”司马光的建议施行后,章惇愤恨地在太后面前争辩,他的话十分不恭敬。宣仁后大怒,刘挚、苏辙、王觌、朱光庭、王岩叟、孙升接连攻击他,他被贬出朝任汝州知州。在七八年内,他多次被言官弹劾。

  哲宗亲政后,有恢复熙宁、元丰时各法的意图,首先任用章 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于是章惇专以“绍述”为国事,凡是元惇所改的全都恢复。引用蔡卞、林希、黄履、来之邵、张商英、周秩、翟思、上官均居要职、任言官,他们朋比奸邪、报复仇怨,大小官僚,无一幸免,死去的殃及妻、子。甚至诋毁宣仁后,说元 惇初年是老奸擅国。又请求掘司马光、吕公著的坟,砍他们的棺材。哲宗没答应,章惇不满,请求编辑、分类元惇时大臣们的章疏,有见识的人知道祸患没消除。于是就处治刘安世、范祖禹劝谏宫中雇乳母的事,又用文及甫陷害别人的文书引导蔡渭,让蔡渭告发刘挚、梁焘有反谋,兴起同文馆案,命令蔡京、安..、蹇序辰穷究到底,想使那些人家破人亡。又建议派吕升卿、董必去岭南访察,将把被流放的人全杀死。哲宗说“:朕遵循祖宗遗制,不曾杀戮大臣,释放他们不要治罪。”但是重新得罪的有十多人,有的被三四次贬谪迁移,天下人都认为他们冤枉。

  章惇用邢恕为御史中丞,邢恕用北齐娄太后宫名叫宣训,曾废她的孙子少主而立儿子常山王高演的事,假托司马光对范祖禹说:“如今主少国疑,北齐宣训事仍可忧虑。”又引诱高士充上书,说他父亲高遵裕临死时屏退左右对高士充说“:神宗弥留之际,王王圭派高士充来问:‘不知皇太后想立谁为帝?’我斥责高士充离开。”这都是想诬陷宣仁后,用这些来证实。章 惇就追贬司马光、王王圭,赠高遵裕为奉国军留后。章惇勾结宦官郝随,让他帮助自己,想追废宣仁后,皇太后、太妃都极力同他争辩。哲宗感悟,烧了他的奏疏,被郝随侦知,秘密告诉章 惇和蔡卞。第二天章惇、蔡卞又上奏,哲宗生气地说“:你们不想让我进英宗庙吗?”章惇、蔡卞才作罢。

  章惇又以孟皇后是元..中期宣仁后所立的,迎合郝随,劝哲宗在后宫兴起狱案,假托邪门旁道,废掉孟后,让她居住瑶华宫。后来哲宗十分后悔,叹道:“章 惇坏了我的名节。”章惇又与刘友端结成表里,请求立刘贤妃为皇后。

  当初,神宗采纳王安石的建议,开边熙河,谋取灵、夏二州,十多年兴兵不止。等到听说永乐之败,神宗当廷恸哭,随后得病,所以元..大臣推测他的本意,就是专门致力于怀柔外国。西夏请求还故地,宋国把那些不重要的城寨还给他们。章 惇认为缩国弃地,罪在帅臣,于是采用骚扰敌人阻挠他们耕种的说法,擅开边隙,不给夏人岁赐,进占汝遮等城,陕西各路有五十多个地方开战,宋损兵折将,又丢弃青唐,死伤无数。章 惇知道天下人怨恨自己,想堵塞天下人的议论,请皇上下诏在各地探察百姓有妄言者按律论罪。他还立下赏格,告密之风日益兴盛。有个酒醉胡说的人,皇上下诏免去死罪,章 惇竟按律杀死了他。章惇用刑更加苛峻,但不能阻止人们的议论。

  哲宗去世,皇太后商议立皇上的事,章 惇厉声说:“按礼律而言,应立哲宗的同母弟简王。”皇太后说:“我没儿子,各王都是神宗的庶子。”章惇又说“:按年纪应立申王。”皇太后说:“申王有病,不能立。”章 惇还想说话,知枢密院事曾布呵斥他说:“章惇,听太后安排。”皇太后决定立端王,就是徽宗。章惇升为特进,被封为申国公。

  章惇为山陵使,灵车陷在泥水坑中,过了一宿才走出来。言官弹劾他不恭,他被罢职,任越州知州,不久被贬为武昌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右正言任伯雨弹劾他想追废宣仁后,他又被贬为雷州司户参军。当初,苏辙被贬到雷州,不许他占官舍,他就租百姓的房子,章 惇又认为是强夺民居,让州官追究处治,因租约很明白,才停止。此时,章惇也想租用这个百姓的房子,这个人说:“先前苏公来住这儿,因为章丞相我差点破家,现在不能出租了。”章 惇被转到睦州,去世。

  章惇的才识超人,穷凶极恶,不肯把官爵给自己的亲信,他的四个儿子接连考中进士,只有四儿子章援曾任校书郎,其余的都随着进士名册被选任为州县官,始终没有显贵的。

  章惇的妻子张氏很贤慧,章惇任宰相时,张氏病重将死,嘱咐他说“:你做宰相,千万别做报复的事。”祭祀完张氏,丧期满后,章 惇对陈馞说:“不能忍受丧妻的痛苦,怎么办?”陈馞说:“与其悲伤无益,不如记住她临死前的话。”章惇无以回答。

  政和中期,追赠章 惇为观文殿大学士。绍兴五年(1135),高宗看任伯雨的奏疏,下手诏说:“章惇诋毁宣仁后,想追废她为平民,全赖哲宗不答应他的请求,假使他的话施行,能不累及泰陵吗?贬章 惇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子孙不许在朝中为官。”诏书颁布后,举国称快,只有他家还做了《辩诬论》,被见到的人讥笑。

  曾布,字子宣,南丰人。十三岁丧父,跟他哥哥曾巩学习,同时考中进士,调为宣州司户参军、怀仁县令。

  熙宁二年(1069),转到开封为官,因为韩维、王安石的推荐,曾布上书讲了两条为政的根本,就是:厉风俗,择人才。有八个要点,就是:劝农桑,理财赋,兴学校,审选举,责吏课,叙宗室,修武备,制远人。大致都是王安石提倡的。

  神宗召见曾布,因他的建议合神宗意,被授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的官职,加官为集贤校理、判司农寺、检正中书五房。总共三天,曾布就五次得到皇上的慰谕、诫约。曾布和吕惠卿共同创建青苗、助役、保甲、农田法,当时的老臣和朝官多数反对。曾布上疏说“:陛下凭着自己的雄才大略,引进博学有远见卓识的大臣,想在天下大有作为,但大臣玩弄法令,在上面带头反对,小臣议论纷纷,在下面附和。人人都窥伺间隙,巧言毁谤,以使众人喧闹,皇上受欺骗。这是皇上勉励和阻止臣下的策略不明,用赏罚驾驭臣下的办法没实现。陛下用诚心对待君子勉励他们,用威刑斥退小人并消除他们,使天下都明确知道皇上不可违抗,法令不可轻慢,那么什么作为不能实现,什么想法不能成功呢?”曾布想坚定神宗的变法决心,让神宗专任王安石来威胁众人,让众人不敢说什么。所以曾布马上被提拔重用,担任修起居注、知制诰、翰林学士兼三司使。韩琦上疏透彻地论述了新法的危害,神宗醒悟,曾布就替王安石逐条分析新法并反驳韩琦,更加坚持新法。

  熙宁七年,大旱,皇上下诏征求直言,曾布论奏判官吕嘉问在执行市易法时用苛捐重税剥削人民,曾布认为:“国家财用匮乏,是因为货物不流通;货物不流通,是因为商贾不流动;商贾不流动,是因为兼并之家想方设法阻碍他们。所以在京城设市易务买卖各地的货物,常使物价高低起伏,但要使价钱高于兼并之家而低于货物一倍或五倍的价值,官家也不失得到二分息钱,那么商贾自然就流动了。如今吕嘉问竟派官吏到各地买货物,严禁商人先交易,以收息多少作为赏罚和政绩高下等级的标准,所以官吏、牙人唯恐货物不被搜罗光和息钱不多,这是官府自己成为兼并势力,不是市易法的本意。”皇上把这事交给两制议论,吕惠卿认为曾布阻挠新法,王安石生气,曾布就被罢官。

  吕惠卿参与大政,设置诉案,发动弹劾之事,曾布被贬为饶州知州,转到潭州。恢复曾布集贤院学士之职,为广州知州。元丰初年,曾布以龙图阁待制的身份为桂州知州,进升为直学士、秦州知州,历任陈、蔡、庆州知州。元丰末年,恢复翰林学士的官职,升为户部尚书。司马光掌权后,让曾布改变役法,曾布推辞说“:免役法的法令条文都出于我的手,如果让我马上改变,从道义上讲也不能做。”元..初年,曾布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为太原知府,又历任真定、河阳知府和青、瀛知州。绍圣初年,曾布调任江宁,路过京城时,被留在京城任翰林学士,升为承旨兼侍读,被任命为同知枢密院,升为知枢密院事。

  当初,章..为宰相,曾布草拟制书时对他极其赞美,希望章..任用他为执政,章..顾忌他,只推荐他在枢密院任职,所以他们渐渐地不和睦。曾布极力支持章..的“绍述”之说,请求鉴别和赏赐元..时论说改变役法不利的臣僚百姓,以此勉励那些敢于讲话的人。于是章..兴起大诉案,陷害正人君子,官吏被流放、贬职、降级,废罢的几乎天天都有,曾布多是在暗中陷害他们。宫中奉诏令查出一桩案件,皇上让执政判罪,执法官认为他们祈祷鬼神和诅咒别人的事没成,不应处以极刑。曾布说:“他们带着驴驹媚,使自己增加媚力,又出现蛇雾,这是没成吗?”众人都十分惊悸,于是就处死了三人。

  章..因士大夫不附会他,就隐瞒真情,文饰过错,荐引名士彭汝砺、陈馞、黄庭坚等,请求恢复被削夺的司马光、吕公著的赠谥,不要毁墓砸碑,曾布认为这事无益。曾布又上奏说:“人主操纵权柄,不可倒持,如今从丞弼到言官,只知道怕宰相,不知道怕陛下。臣如果不说,谁敢说?”他的用意是想排挤章..但没成功。恰好哲宗去世,皇太后召宰执问谁可立为皇帝,章..有异议,曾布大声呵斥章..让他听从皇太后的安排。

  徽宗即位后,章..获罪被罢,皇上派中使召蔡京入锁院,任命韩忠彦为左仆射。蔡京想探知徽宗的意图,慢慢地请示“:不知诏书写成专任一个宰相,还是分别任命两个宰相?”徽宗说“:专任一个宰相。”蔡京出来后,宣称:“子宣不再是宰相了。”不久皇上又召曾肇草制,任命曾布为右仆射,制书说:“东西分台,左右建辅。”韩忠彦虽然地位在上,但他柔懦,事情多由曾布决定,曾布仍不能容他为相。当时人们认为元..、绍圣时的政事都有过失,想用大公至正解除朋党,第二年,就改元建中靖国,奸邪的人和正直的人并用,韩忠彦被罢去。曾布独自掌权,渐渐地献上“绍述”之说。

  第二年,又改元崇宁,召用蔡京为左丞,蔡京和曾布不和。恰好曾布想让陈佑甫为户部侍郎,蔡京上奏说:“爵禄,是陛下的爵禄,怎么能让宰相私自授予他的亲信呢?”曾布的女婿陈迪,是陈佑甫的儿子。曾布愤然争辩,时间一长,声色都稍稍严厉了。温益呵斥曾布说:“曾布,在皇上面前怎能失礼?”徽宗不高兴地退朝。御史就攻击他。他被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润州知州。

  蔡京对曾布积怨不已,给曾布加上贪污受贿的罪名,下令开封府的吕嘉问逮捕曾布的儿子们,罗织罪名进行审讯,又诱惑无罪的佐证使被迫认罪并免去他的罪。曾布被罢相,为提举太清宫,在太平州居住。曾布又被降为司农卿,分管南京。又因他曾推荐过学官赵谂但赵谂反叛,被降为散官,衡州安置。又因他丢弃湟州,被降为贺州别驾,又降为廉州司户。一共四年,于是被转到舒州,恢复太中大夫的官职,提举崇福宫。大观元年(1107),曾布在润州去世,终年七十二岁。后来被赠为观文殿大学士,谥号“文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