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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列传·卷一百六十八

何腾蛟(章旷 傅作霖) 瞿式耜(汪皞等)

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天启元年举于乡。崇祯中授南阳知县。地四达,贼出没其间,数被挫去。已,从巡抚陈必谦破贼安皋山,斩首四百余级,又讨平土寇,益知名。迁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出为怀来兵备佥事,调口北道。才谞精敏,所在见称。遭母忧,巡抚刘永祚荐其贤,乞夺情任事。腾蛟不可,固辞归。服除,起淮徐兵备佥事。讨平土寇,部内宴然。

十六年冬,拜右佥都御史,代王聚奎巡抚湖广。时湖北地尽失,止存武昌,屯左良玉大军,军横甚。腾蛟与良玉交欢,得相安。明年春,遣将惠登相、毛宪文复德安、随州。

五月,福王立。诏至,良玉驻汉阳,其部下有异议,不欲开读。腾蛟曰:“社稷安危,系此一举。倘不奉诏,吾以死殉之。”抵良玉所,而良玉已听正纪卢鼎言,开读如礼。正纪者,良玉所置官名也。八月,福王命加腾蛟兵部右侍郎,兼抚湖南,代李乾德。寻以故官总督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召总督杨鹗还。明年三月,南京有北来太子事,中外以为真,朝臣皆曰伪。腾蛟力言不可杀,与当国者大忤。

无何,良玉举兵反,邀腾蛟偕行,不可,则尽杀城中人以劫之。士民争匿其署中,腾蛟坐大门纵之入。良玉破垣举火,避难者悉焚死。腾蛟急解印付家人,令速走,将自刭,为良玉部将拥去。良玉欲与同舟,不从,乃置之别舟,以副将四人守之。舟次汉阳门,乘间跌入江水。四人惧诛,亦赴水。腾蛟漂十余里,渔舟救之起,则汉前将军关壮缪侯庙前也。家人怀印者亦至,相视大惊。觅渔舟,忽不见。远近谓腾蛟忠诚得神佑,益归心焉。

腾蛟乃从宁州转浏阳,抵长沙。集诸属吏堵胤锡、傅上瑞、严起恒、章旷、周大启、吴晋锡等,痛哭盟誓。分士马舟舰糗粮,各任其一。令胤锡摄湖北巡抚,上瑞摄湖南巡抚,旷为总督监军,大启提督学政。起恒故衡永道,即督二郡军食,晋锡以长沙推官摄郴桂道事。即遣旷调副将黄朝宣、张先璧、刘承胤兵。朝宣自燕子窝,先璧自溆浦,承胤自武冈,先后至,兵势稍振。而是时良玉已死。

顺治二年五月,大兵下南都。唐王聿键自立于福州。王居南阳时,素知腾蛟贤,委任益至。李自成毙于九宫山,其将刘体仁、郝摇旗等以众无主,议归腾蛟。率四五万人骤入湘阴,距长沙百余里。城中人不知其求归也,惧甚。朝宣即引兵还燕子窝。上瑞请腾蛟出避,腾蛟曰:“死于左,死于贼,一也,何避焉。”长沙知府周二南请往侦之,以千人护行。贼谓其迎敌也,射杀之,从行者尽死。城中益惧,士女悉窜。腾蛟与旷谋,遣部将万人鹏等二人往抚。贼见止二骑,迎入演武场,饮之酒。二人不交一言,与痛饮。饮毕,贼问来意,答言督师以湘阴褊小,不足容大军,请即移长沙。因致腾蛟手书召之曰:“公等归朝,誓永保富贵。”摇旗等大喜,与大鹏至长沙。腾蛟开诚抚慰,宴饮尽欢,犒从官牛酒。命先璧以卒三万驰射,旌旗蔽天。摇旗等大悦,招其党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皆来归,骤增兵十余万,声威大震。

未几,自成将李锦、高必正拥众数十万逼常德。腾蛟令胤锡抚降之,置之荆州。锦,自成从子,后赐名赤心。必正则自成妻高氏弟也。高氏语锦曰:“汝愿为无赖贼,抑愿为大将邪?”锦曰:“何谓也?”曰:“为贼无论,既以身许国,当爱民,受主将节制,有死无二,吾所愿也。”锦曰:“诺。”腾蛟虑锦跋扈,他日过其营,请见高氏,再拜,执礼恭。高氏悦,戒其子毋忘何公,锦自是无异志。

自成乱天下二十年,陷帝都,覆庙社,其众数十万悉归腾蛟。而腾蛟上疏,但言元凶已除,稍泄神人愤,宜告谢郊庙,卒不言己功。唐王大喜,立拜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封定兴伯,仍督师。而疑自成死未实。腾蛟言自成定死,身首已糜烂。不敢居功,因固辞封爵。不允,令规取江西及南都。

当是时,降卒既众,腾蛟欲以旧军参之,乃题授朝宣、先璧为总兵官,与承胤、赤心、郝永忠、宗第、进才及董英、马进忠、马士秀、曹志建、王允成、卢鼎并开镇湖南、北,时所谓十三镇者也。永忠即摇旗,英,腾蛟中军,志建则故巡按刘熙祚中军,余皆良玉旧将也。

腾蛟锐意东下,拜表出师。明年正月与监军御史李膺品先赴湘阴,期大会岳州。先璧逗遛,诸营亦观望,独赤心自湖北至,为大兵所败而还,诸镇兵遂罢,腾蛟威望由此损。时诸将皆骄且贪残,朝宣尤甚,劫人而剥其皮。永忠效之,杀民无虚日。腾蛟不能制。故总督杨鹗者,克饷失军心,至是复夤缘为偏沅总督。腾蛟以为言,乃召鹗还。

王数议出关,为郑氏所阻。腾蛟屡请幸赣,协力取江西。王遣使征兵,腾蛟发永忠精骑五千往。永忠不肯前,五月始抵郴州。会大兵破汀州,聿键被执死,赣州亦失。腾蛟闻王死,大恸,厉兵保境如平时。已,闻永明王立,乃稍自安。王寻以腾蛟为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王进才故守益阳,闻大兵渐逼,还长沙。

四年春,进才扬言乏饷,大掠,并及湘阴。适大兵至长沙,进才走湖北。腾蛟不能守,单骑走衡州,长沙、湘阴并失。卢鼎时守衡州,而先璧兵突至,大掠。鼎不能抗,走永州。先璧遂挟腾蛟走祁阳,又间道走辰州。腾蛟脱还,走永州。甫至,鼎部将复大掠。鼎走道州,腾蛟与侍郎严起恒走白牙市,大兵遂下衡、永。初,腾蛟建十三镇以卫长沙,至是皆自为盗贼。大兵入衡州,守将黄朝宣降。数其罪,支解之,远近大快。大清以一知府守永州,副将周金汤瞷城虚,夜鼓噪而登,知府出走,金汤遂入永。

六月,腾蛟在白牙。王密遣中使告以刘承胤罪,令入武冈除之。腾蛟乃走谒王,王及太后皆召见。承胤由小校,以腾蛟荐至大将,已渐倨。腾蛟在长沙征其兵,承胤大怒,言:“先调朝宣、先璧军,皆章旷亲行,今乃折箠使我。”遂驰至黎平,执腾蛟子,索饷数万。子走诉腾蛟,腾蛟遣旷行,承胤乃以众至。腾蛟为请于王,得封定蛮伯,且与为姻,承胤益骄。至是爵安国公,勋上柱国,赐尚方剑,益坐大。忌腾蛟出己上,欲夺其权,请用为户部尚书,专领饷务,王不许。王召腾蛟图承胤,腾蛟无兵,命以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兵隶之。及辞朝,赐银币,命廷臣郊饯。承胤伏千骑袭腾蛟,印选卒力战,尽歼之,腾蛟乃还驻白牙。

八月,大兵破武冈,承胤降。王走靖州,又走柳州。时常德、宝庆已失,永亦再失。王将返桂林,而城中止焦琏军,腾蛟率印选、一青入为助。而南安侯郝永忠忽拥众万余至,与琏兵欲斗,会宜章伯卢鼎兵亦至,腾蛟为调剂,桂林以安。乃遣琏、永忠、鼎、印选、一青分扼兴安、灵川、永宁、义宁诸州县。十一月,大兵逼全州,腾蛟督五将合御。

五年正月,王居桂林,加腾蛟太师,进爵为侯,子孙世袭。二月,大兵破全州,至兴安。永忠兵大溃,奔桂林,逼王西,纵兵大掠。腾蛟自永福至。大兵知桂林有变,直抵北门。腾蛟督琏、一青等分三门拒守,大兵乃还全州。会金声桓、李成栋叛大清,以兵附。大兵在湖南者姑退,腾蛟遂取全州。复遣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卢鼎、新兴侯焦琏、新宁侯赵印选攻永州,围城三月,大小三十六战,十一月朔克之。未几,监军御史余鲲起、职方主事李甲春取宝庆,诸将亦取衡州,马进忠取常德,所失地多复。

腾蛟议进兵长沙。会督师堵胤锡恶进忠,招忠贞营李赤心军自夔州至,令进忠让常德与之。进忠大怒,尽驱居民出城,焚庐舍,走武冈。宝庆守将王进才亦弃城走,他守将皆溃。赤心等所至皆空城,旋弃走,东趋长沙。腾蛟时驻衡州,大骇。六年正月檄进忠由益阳出长沙,期诸将毕会,而亲诣忠贞营,邀赤心入衡。部下卒六千人,惧忠贞营掩袭,不护行,止携吏卒三十人往。将至,闻其军已东,即尾之至湘潭。湘潭空城也,赤心不守而去,腾蛟乃入居之。大兵知腾蛟入空城,遣将徐勇引军入。勇,腾蛟旧部将也,率其卒罗拜,劝腾蛟降。腾蛟大叱,勇遂拥之去。绝食七日,乃杀之。永明王闻之哀悼,赐祭者九,赠中湘王,谥文烈,官其子文瑞佥都御史。

章旷,字于野,松江华亭人。崇祯十年进士。授沔阳知州。十六年三月,贼将郝摇旗陷其城,同知马飙死之。旷走免,谒总督袁继咸于九江,署为监纪。从诸将方国安、毛宪文、马进忠、王允成等复汉阳。武昌巡按御史黄澍令署汉阳推官兼摄府事,承德巡抚王扬基令署分巡道事。明年四月,宪文偕惠登相复德安,扬基檄旷往守。城空无人,卫官十数人赍印送贼将白旺。旷收斩之,日夕为警备。居三月,代者李藻至,巡抚何腾蛟檄旷署荆西道事。旷去,藻失将士心,城复陷。给事中熊汝霖、御史游有伦劾旷沔阳失城罪,侯讯黄州。用腾蛟荐,令戴罪立功。

福王立南京,左良玉将犯阙。腾蛟至长沙,以旷为监军。副将黄朝宣者,故巡抚宋一鹤部将,驻燕子窝,腾蛟令旷召之来。副将张先璧屯精骑三千于溆浦,复属旷召之,留为亲军,而以朝宣戍茶陵。又令旷调刘承胤兵于武冈。会李自成死,其下刘体仁、郝摇旗、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六大部各拥数万兵至。腾蛟与旷计,尽抚其众,军容大壮。左良玉死,其将马进忠、王允成无所归,突至岳州。偏沅巡抚傅上瑞大惧,旷曰:“此无主之兵,可抚也。”入其营,与进忠握手,指白水为誓,进忠等皆从之。进忠即贼中渠魁混十万也。时南京已破,大兵逼湖南,诸将皆畏怯,旷独悉力御。唐王擢为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恢剿湖北。

旷有智略,行军不避锋镝。身扼湘阴、平江之冲,湖南恃以无恐。尝战岳州,以后军不继而还。已,又大战大荆驿。永明王加兵部右侍郎。长沙守将王进才与狼兵将覃遇春哄,大掠而去。腾蛟奔衡州,旷亦走宝庆,长沙遂失。腾蛟驻祁阳,旷来会。腾蛟以兵事属旷,而谒王武冈。旷移驻永州,见诸大将拥兵,闻警辄走,抑郁而卒。

傅作霖,武陵人。由乡举仕唐王,大学士苏观生奏为职方主事,监纪其军。观生殁,倚何腾蛟长沙,改监军御史。永明王在全州,超拜兵部左侍郎,掌部事,寻进尚书,从至武冈。时刘承胤擅政,作霖与相善,故骤迁。及大兵逼武冈,承胤议迎降,作霖勃然责之。承胤遣使纳款,大兵入城,作霖冠带坐堂上。承胤力劝之降,不从,遂被杀。妾郑有殊色,被执,驱之过桥,跃入水中死。

有萧旷者,武昌诸生,为承胤坐营参将。腾蛟题为总兵官,管黎平参将事。及承胤降,令降将陈友龙招旷,旷不从。已而城破,死之。

傅上瑞,初为武昌推官,贼围城,遁走。久之,腾蛟荐为长沙佥事,又令摄偏沅巡抚事。劝腾蛟设十三镇,卒为湖南大害。唐王时,用腾蛟荐,擢右佥都御史,实授偏沅巡抚。性反覆,弃腾蛟如遗。武冈破,大兵逼沅州,上瑞出降。逾年,与刘承胤并诛死。

瞿式耜,字起田,常熟人。礼部侍郎景淳孙,湖广参议汝说子也。举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吉安永丰知县,有惠政。天启元年调江陵。永丰民乞留,命再任。以忧归。崇祯元年,擢户科给事中,疏言李国〈木普〉宜留内阁,王永光宜典铨,曹于汴宜秉宪,郑三俊、毕懋良宜总版曹,李邦华宜主戎政。帝多采其言。俄陈朝政不平,为王之寀请恤,孙慎行讼冤,速杨镐、王化贞之诛,白杨涟、左光斗结毒之谤,追论故相魏广微、顾秉谦、冯铨、黄立极之罪。因言夺情建祠之朱童蒙不可宽,积愆久废之汤宾尹不可用。帝亦纳之。又极论来宗道、杨景辰附逆不可居政府,二人旋罢去。御史袁弘勋劾大学士刘鸿训,逆党徐大化实主之。川贵总督张鹤鸣先已被废,其复用由魏忠贤。式耜并疏论。已,颂杨涟、魏大中、周顺昌为清中之清,忠中之忠,三人遂赐谥。未几,陈时务七事,言:“起废不可不核,升迁不可不渐,会推不可不慎。谥典宜严,刑章宜饬,论人宜审,附珰者宜区分。”又极论馆选奔竞之弊,请临轩亲试。末言:“古有左右史,记天子言动。今召对时勤,宜令史官入侍纪录,昭示朝野。”事多议行。时将定逆案,请尽发红本,定其情罪轻重。又言宣府巡抚徐良彦不附逆奄,为崔呈秀诬劾遣戍,亟当登用。良彦遂获起。

式耜矫矫立名,所建白多当帝意,然搏击权豪,大臣多畏其口。十月诏会推阁臣,礼部侍郎钱谦益以同官周延儒方言事蒙眷,虑并推则己绌,谋沮之。式耜,谦益门人也,言于当事者,摈延儒弗推,而列谦益第二。温体仁遂发难,延儒助之。谦益夺官闲住,式耜坐贬谪。式耜尝颂贵宁参政胡平表杀贼功,请优擢。其后平表为贵州布政使,坐不谨罢。式耜再贬二秩,遂废于家。久之,常熟奸民张汉儒希体仁指,讦谦益、式耜贪肆不法。体仁主之,下法司逮治。巡抚张国维、巡按路振飞交章白其冤,不听。比两人就狱,则体仁已去位,狱稍解。谦益坐削籍,式耜赎徒。言官疏荐,不纳。

十七年,福王立于南京。八月起式耜应天府丞。已,擢右佥都御史,代方震孺巡抚广西。明年夏,甫抵梧州,闻南京破。靖江王亨嘉谋僣号,召式耜。拒不往,而檄思恩参将陈邦传助防。止狼兵,勿应亨嘉调。亨嘉至梧,劫式耜,幽之桂林,遣入取其敕印。初,式耜议立桂端王子安仁王。及唐王监国,式耜以为伦序不当立,不奉表劝进。至是为亨嘉所幽,乃遣使贺王,因乞援。王喜,而亨嘉为丁魁楚所攻,势窘,乃释式耜。式耜与中军官焦琏召邦传共执亨嘉,乱遂定。唐王擢式耜兵部右侍郎,协理戎政,以晏日曙来代。式耜不入朝,退居广东。

顺治三年九月,大兵破汀州。式耜与魁楚等议立永明王由榔,乃迎王梧州,以十月十日监国肇庆。进式耜吏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兼掌吏部事。未几,赣州败报至,司礼王坤迫王赴梧州。式耜力争,不得。十一月朔,苏观生立唐王聿于广州。式耜乃与魁楚等定议迎王还肇庆,遣总督林佳鼎御观生兵,败殁。式耜视师峡口。十二月望,大兵破广州。王坤趣王西走。式耜趋赴王,王已越梧而西。

四年正月,大兵破肇庆,逼梧州,巡抚曹晔迎降。王欲走依何腾蛟于湖广,丁魁楚、吕大器、王化澄皆弃王去,止式耜及吴炳、吴贞毓等从,乃由平乐抵桂林。二月,大兵袭平乐,分兵趋桂林。王将走全州,式耜极陈桂林形势,请留,不许。自请留守,许之。进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赐剑,便宜从事。平乐、浔州相继破,桂林危甚。总督侍郎朱盛浓走灵川,巡按御史辜延泰走融县,布政使朱盛氵调、副使杨垂云、桂林知府王惠卿以下皆遁,惟式耜与通判郑国藩,县丞李世荣及都司林应昌、李当瑞、沈煌在焉。王令兵部右侍郎丁元晔代盛浓,御史鲁可藻代延泰。未赴而大兵已于三月薄桂林,以骑数十突入文昌门,登城楼瞰式耜公署。式耜急令援将焦琏拒战。

初,永明王为贼执,琏率众攀城上,破械出之。王病不能行,琏负王以行。王以此德琏,用破靖江王功,命为参将。及是战守三月,琏功最多,元晔、可藻亦尽力。式耜身立矢石中,与士卒同甘苦。积雨城坏,吏士无人色,式耜督城守自如,故人无叛志。援兵索饷而哗,式耜括库不足,妻邵捐簪珥佐之。既而琏兵主客不和,噪而去,城几破者数矣。会陈邦彦等攻广州,大兵引而东,桂林获全。琏亦复阳朔及平乐,陈邦传亦由浔复梧州。王闻捷,封式耜临桂伯,琏新兴伯,元晔等进秩有差。

式耜初请王返全州,不听。已,请还桂林。王已许之,会武冈破,王由靖州走柳州,式耜复请还桂林。十一月,大兵自湖南逼全州,式耜偕腾蛟拒却。已,梧州复破,王方在象州,欲走南宁。以大臣力争,乃以十二月还桂林。

五年二月,南安侯郝永忠驻桂林,恶城外团练兵,尽破水东十八村,杀戮无算,与式耜构难。式耜力调剂,永忠乃驻兴安。大兵前驱至灵川,永忠战败,奔入桂林,请王即夕西走。式耜力争,不听。左右皆请速驾,式耜又争。王曰:“卿不过欲予死社稷尔。”式耜为泣下沾衣。王甫行,永忠即大掠,捶杀太常卿黄太元。式耜家亦被掠,家人矫腾蛟令箭,乃出城。日中,赵印选诸营自灵川至,亦大掠,城内外如洗。永忠走柳州,印选等走永宁。明日,式耜息城中余烬,安抚远近。焦琏及诸镇周金、汤兆佐、胡一青等各率所部至,腾蛟军亦至。三月,大兵知桂林有变,来袭,抵北门。腾蛟督诸将拒战,城获全。时王驻南宁,式耜遣使慰三宫起居。王始知式耜无恙,为泣下。

闰三月,广东李成栋、江西金声桓皆叛大清,据地归,式耜请王还桂林。王从成栋请,将赴广州。式耜虑成栋挟王自专,如刘承胤事,力争之,乃驻肇庆。十一月,永州、宝庆、衡州并复。式耜以机会可乘,请王还桂林,图出楚之计,不纳。庆国公陈邦传守浔州,自称世守广西,欲如黔国公例。式耜特疏劾之,会中外多争者,邦传乃止。广西巡抚鲁可藻自署衔巡抚两广,式耜亦疏驳之。式耜身在外,政有阙,必疏谏。尝曰:“臣与主上患难相随,休戚与共,不同他臣。一切大政,自得与闻。”王为褒纳。而是时成栋子元胤专朝政,知敬式耜,袁彭年、丁时魁、金堡等遂争相倚附。六年正月,时魁等逐朱天麟,不欲何吾驺为首辅。召式耜入直,以文渊印畀之,式耜终不入也。未几,腾蛟、声桓、成栋相继败殁,国势大危。朝士方植党相角,式耜不能禁。

七年正月,南雄破。王惧,走梧州。诸大臣讦时魁等下狱,式耜七疏论救。胡执恭之擅封孙可望也,式耜疏请斩之。皆不纳。九月,全州破。开国公赵印选居桂林,卫国公胡一青守榕江,与宁远伯王永祚皆惧不出兵,大兵遂入严关。十月,一青、永祚入桂林分饷,榕江无戍兵,大兵益深入。十一月五日,式耜檄印选出,不肯行,再趣之,则尽室逃。一青及武陵侯杨国栋、绥宁伯蒲缨、宁武伯马养麟亦逃去。永祚迎降,城中无一兵。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部将戚良勋请式耜上马速走,式耜坚不听,叱退之。俄总督张同敞至,誓偕死,乃相对饮酒,一老兵侍。召中军徐高付以敕印,属驰送王。是夕,两人秉烛危坐。黎明,数骑至。式耜曰:“吾两人待死久矣”,遂与偕行,至则踞坐于地。谕之降,不听,幽于民舍。两人日赋诗倡和,得百余首。至闰十一月十有七日,将就刑,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远近称异,遂与同敞俱死。同敞,大学士居正曾孙,事见《居正传》。

时桂林殉难者光禄少卿汪皞投水死。其破平乐也,守将镇西将军朱旻如自刭。

有周震者,官中书舍人,居全州,慷慨尚气节,武冈失,全州危,震邀文武将吏盟于神,誓死拒守。条城守事宜,上之留守瞿式耜。式耜即题为御史,监全州军。无何,郝永忠、卢鼎自全州撤兵还桂林。守全诸将议举城降,震力争不可,众怒杀之,全州遂失。

赞曰:何腾蛟、瞿式耜崎岖危难之中,介然以艰贞自守。虽其设施经画,未能一睹厥效,要亦时势使然。其于鞠躬尽瘁之操,无少亏损,固未可以是为訾议也。夫节义必穷而后见,如二人之竭力致死,靡有二心,所谓百折不回者矣。明代二百七十余年养士之报,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译文

  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天启元年(1621)在乡试中中举。崇祯年间授官南阳知县。当地道路四通八达,贼寇经常在那里出没,多次被打败离去。后来,跟从巡抚陈必谦在安皋山击破贼兵,斩获四百多首级,又讨伐削平当地贼寇,因此更加出名,升为兵部主事,又升为员外郎,然后外放出任怀来兵备佥事,后来调往口北道。腾蛟才智敏锐,所到之处都受人称赞。在他为母亲守丧期间,巡抚刘永祚向朝廷推荐他有本领,请让他放弃自己的孝心,出来担任职务。腾蛟没有同意,坚决谢绝,回家去了。除去丧服后,得到起用担任淮徐兵备佥事,削平了当地的贼寇,使自己的辖区内一无战事,格外平静。

  崇祯十六年(1643)冬天,担任右佥都御史,代替王聚奎巡视湖广。这时湖北地盘大多失陷,只有武昌在手,驻扎着左良玉的大批部队,骄横不法。腾蛟同良玉友好相处,双方总算相安无事。第二年春天,他们两个派遣将领惠登相、毛宪文收复了德安、随州。

  五月,福王即位。诏书传到时,良玉正驻守汉阳,他的部下对此有异议,不想宣读诏书。腾蛟说“:国家的安危全在这一下了。如果大家不接受诏书,我就只好以死殉国了。”他抵达良玉的驻所,良玉已经听了正纪卢鼎的话,按照礼仪宣读了诏书。正纪是良玉设置的官名。八月,福王命令加封腾蛟兵部右侍郎,兼管巡视湖南,取代了李乾德。不多久朝廷又让他以原先的身份总管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的军务,把总管杨鄂召了回去。第二年三月,南京发生了北来太子一事,京城内外都以为是真太子,朝中大臣都认为是假的。腾蛟极力说不能杀他,同当权的人大相违背。

  没多久,良玉率兵造反,邀请腾蛟同行。腾蛟没有同意,良玉就以杀尽城中百姓相威胁,士民都争着隐藏到他的官署中,腾蛟坐守在大门口让他们进去躲避。良玉毁坏院墙放了一把火,避难的人们全部被烧死了。腾蛟赶紧解下官印给家人,命令他们迅速逃走,自己打算自杀,被良玉的部将劫持走了。良玉想同他坐同一条船,腾蛟不答应,就把他放在别的船上,让四个副将守住他。船行到汉阳门,腾蛟乘机跳入江中。那四个副将怕被杀头,也跳入水中。腾蛟在水上漂了十几里,被渔船上的人救了起来,上岸正好就到了汉前将军关北缪侯的庙前。带着他的官印的家人正好这时也到了,相互见面后都非常吃惊。回头寻找渔船,也忽然不见了。远近各地的人们都说是因为腾蛟为人忠诚得到了神的保佑,从此对他更加归附了。

  腾蛟于是从宁州转浏阳,抵达长沙。聚集过去手下的僚属堵胤锡、傅上瑞、严起恒、章旷、周大启、吴晋锡等,大家痛苦地订立盟约、誓言。他们分配马匹、船只、粮草,建立几支武装分别担任首领。命令胤锡代理湖北巡抚,上瑞代理湖南巡抚,章旷为总督监军,大启监管学政,起恒原本是衡、永道官员,就让他督管二郡的军粮,晋锡以长沙推官的身份代理郴、桂道的职务。接着就派章旷调遣副将黄朝宣、张先璧、刘承胤的兵力。朝宣从燕子窝,先譬从溆浦,承胤从武冈先后到来,军威稍稍振作起来。而这时良玉已经死掉了。

  顺治二年(1645)五月,大清兵攻克南都,唐王朱聿键在福州自立为王。福王居住在南阳时,本来知道腾蛟能干,这时就更加重用他了。李自成在九宫山被打死以后,他的将领刘体仁、郝摇旗等因为没了主帅,打算归附腾蛟。他们率领四五万人突然间进入湘阴,与长沙相距只一百多里。城中的人们不知道他们是来归顺的,非常害怕。朝宣就率兵回燕子窝去了。上瑞请求腾蛟出去避一时,腾蛟说“:死在左良玉的手中,同死在贼手,是一样的,为什么要逃避呢?”长沙知府周二南请求前往侦察他们,腾蛟派了一千人为他护行。贼兵认为他们是来迎战的,就用箭射死了他,随行的士兵也都死了。这下城中更加惧怕,士绅百姓、男男女女全都逃跑了。腾蛟同章旷谋划,派遣部将万大鹏等两个人前去招安。贼寇见只有二匹马,就迎接他们进入演武场,用酒肉招待他们。他们两个没有说一句话,只跟贼寇痛饮。饮酒完毕,贼寇问他们的来意,二人回答说,督师认为淮阴狭小不能够容纳大军,请你们就移驻长沙好了。于是拿出腾蛟的手信招请他们说:“何先生等待着你们归顺的那一天,他发誓永远保证你们享受富贵。”摇旗等人非常高兴,立刻同大鹏一道到了长沙。腾蛟开诚布公地对他们加以安抚和慰问,设宴饮酒狂欢,并且用牛肉和酒犒劳了他的随行官员。腾蛟命令先璧率领三万士兵演习骑射,大小军旗遮天蔽日。摇旗等又非常高兴,招集他的党羽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等都来归顺,一下子增加了十多万士兵,军威大振。

  不多久,李自成的将领李锦、高必正带领几十万部队逼近常德。腾蛟命令胤锡把他们招安了,安置在荆州。李锦是李自成的侄子,后来朝廷赐给他的名字叫赤心。必正是自成的妻子高氏的弟弟。高氏对李锦说“:你愿意当一个无赖的贼呢,还是愿意做大将军呢?”李锦说:“这话什么意思呢?”高氏说:“要做贼就不说了,假如要以身许国的话,就应当爱护人民,受主将节制,就是死也不能有二心,这就是我所希望于你的。”李锦说:“是。”腾蛟害怕李锦骄横不法,后来有一天经过他的军营,就拜见高氏,拜了两拜,礼节很是恭敬。高氏十分高兴,告诫他的侄子不要忘记何先生。李锦从这以后不曾有过不规矩的动机。

  自成在天下造反二十年,攻陷皇都,颠覆庙社,他的几十万士兵最终全归附了腾蛟。而腾蛟上书只说罪魁祸首已除掉,稍微发泄了神灵的一口怨气,应该到郊庙去祭告神灵,始终不谈自己的功劳。唐王非常高兴,立刻任命他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加封他为定兴伯,仍然统帅军队,但是心中怀疑自成之死不真实。腾蛟肯定自成死了,尸体都已经腐烂了。腾蛟不敢以有功自居,因而坚决辞谢给自己加封的爵位。唐王不准他辞谢,命令他谋划攻取江西以及南都。

  在这个时候,投诚的士兵已经很多了,腾蛟打算把原有的部队掺进他们中间去,于是题写、授予朝宣、先璧为总兵官,与承胤、赤心、郝永忠、宗第、进才以及董英、马进忠、马士秀、曹志建、王允成、卢鼎等一并在湖南、湖北开设军镇,这就是当时所说的十三镇。永忠就是摇旗,董英是腾蛟的中军,志建是以前的巡抚刘熙祚的中军,其余的都是良玉的旧将领。

  腾蛟态度坚决地想举兵东下,就上表给唐王要求出兵作战。第二年正月与监军御史李鹰品率先开赴湘阴,约定时期与其他将领在岳州大会合。先璧在原地逗留不肯赶来,其他的各军也在相互观望,只有赤心从湖北到来,被大清兵打败,然后返回,各镇的出兵于是都成了泡影了,腾蛟的威望也因此受到损害。当时各位将领都骄横贪婪而且残忍,朝宣尤其突出,他抢劫了人还要剥掉人皮,永忠也仿效他,没有一天不杀人,腾蛟不能制止他们。旧总督杨鹗过去因克扣军饷失去军心,现在又向上巴结当了偏沅总督。腾蛟对此说了话,朝廷才把杨鹗召回。

  唐王多次讨论出关,被郑氏阻止。腾蛟屡次请求唐王亲临江西,以便联合力量攻取江西。唐王派遣使者来征集兵力,腾蛟派永忠的精锐骑兵五千人前去应征。永忠不肯前去,五月份才抵达郴州。恰好大清兵攻下汀州,聿键被俘而死,赣州也失陷了。腾蛟听说唐王去世,非常悲恸,但还是像平常一样整治军队保守边境。

  后来听说永明王即位,心里才稍稍安静下来。不久永明王让腾蛟做武英殿大学士,加封太子太保。王进才本来在把守益阳,听说大清兵渐渐逼近,竟然回到长沙去了。

  四年春天,进才扬言缺乏军饷,在当地大肆抢劫,并且一直抢到湘阴。恰好大清兵到达长沙,进才逃往湖北。腾蛟不能把守,单枪匹马逃往衡州,长沙、湘阴一同失陷。卢鼎此时把守衡州,而先璧的军队突然到来,大肆掳掠。卢鼎不能抵抗,逃到永州。先璧于是挟持腾蛟到祁阳,又从小路到辰州。腾蛟半道逃脱回来,到了永州。立足未稳,卢鼎部下的将领也开始大肆抢劫。卢鼎逃往道州,腾蛟与侍郎严起恒跑到了白牙市,大清兵于是拿下了衡州和永州。当初,腾蛟建立十三个军镇用来保卫长沙,到现在各军都自己做了盗贼,谈什么保卫国家呢?大清兵进入衡州,守将黄朝宣投降了。大清兵列举他的罪行,把他肢解了,周围地区的人民都拍手称快。大清政府让一个知府把守永州,副将周金汤探察到守城力量薄弱,夜间率兵击鼓大喊着登上城墙,知府弃城逃跑,金汤于是进入了永州。

  六月,腾蛟在白牙。永明王暗中派遣中使告诉他刘承胤的罪行,命令他到武冈除掉他。腾蛟于是前去拜见永明王,永明王和王太后都召见了他。承胤起初是一个小校,凭腾蛟推荐做到了大将,现在已经渐渐地骄傲起来。腾蛟在长沙征调他的兵力,承胤非常愤怒,说:“你以前调遣朝宣、先璧的军队时,都是章旷亲自过去说好话,现在倒来军令使唤我。”于是派骑兵到黎平,抓住腾蛟的儿子做人质,向他勒索了几万饷银。腾蛟的儿子逃跑回来告诉他,腾蛟派遣章旷去,承胤才会率领军队来。腾蛟并且同他约为儿女亲家,承胤这一来更加骄横。到这时加封爵号为安国公,勋阶为上柱国,赐了他尚方宝剑,他更加坐地自大。承胤忌妒腾蛟位置在自己之上,想夺取他的权力,请求朝廷封他做户部尚书,专门管理粮饷,永明王没有同意他的建议。永明王召见腾蛟谋划收拾承胤,但腾蛟没有兵力,永明王就命令把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兵力交给他管。等到他辞别时,又赐给他银币,命令朝廷大臣在郊外为他饯行。承胤埋伏了一千骑兵袭击腾蛟,印选的士兵奋力作战,全部歼灭了他们,腾蛟才得以返回到白牙驻守。

  八月,大清兵打下武冈,承胤投降了。永明王先逃往靖州,后来又到了柳州。当时常德、宝庆已经丢掉了,永州也再次陷落。永明王打算返回桂林,而桂林城中只有焦琏的微弱兵力,腾蛟率领印选、一青的部队进城支援他们。可是南安侯郝永忠也突然带着一万多兵力到来,打算同焦琏的军队作战,恰好宜章伯卢鼎的军队也到了,腾蛟三下里为他们相互调剂,桂林才安定下来。于是腾蛟派遣焦琏、永忠、卢鼎、印选、一青分别把守兴安、灵川、永宁、义宁各州县,腾蛟率领五位将领联合抵御。

  五年(1648)正月,永明王居住在桂林,加封腾蛟为太师、进爵为侯,子孙世袭。二月,大清兵打下全州,到达兴安。永忠的军队大败,逃往桂林,逼迫永明王西走,纵使士兵在桂林大肆抢劫。腾蛟从永福赶到桂林。大清兵知道桂林发生事变,直抵北门。腾蛟督使焦琏、一青等人分别把守三道城门,大清兵才返回到全州。恰好金声恒、李成栋背叛大清兵,率领军队归附了永明王。在湖南的大清兵只好暂时退回,腾蛟于是占领了全州。又派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卢鼎、新兴侯焦琏、新宁侯赵印选攻打永州,围困了三个月,经过大大小小三十六次战斗,十一月初攻下了永州。不久,监军御史余鲲起和职方主事李甲春攻取宝庆,别的将领们也攻占了衡州,马进忠打下了常德,丢失的地盘大多又恢复了。

  腾蛟打算进兵长沙。恰好督师堵胤锡讨厌进忠,招忠贞营李赤心的军队从夔州到来,让进忠把常德让给他。进忠非常愤怒,把居民全部驱逐出城,烧毁房舍,移驻武冈去了。宝庆守将王进才也弃城出走,其他守将都战败而退。赤心等将领所到之处都把城镇扫荡一空,接着就弃城而去,向东直趋长沙。腾蛟当时驻军衡州,听说这些后非常吃惊。六年正月,传令让进忠从益阳出军长沙,约定各位将领前往会合,然后亲自到忠贞营去,邀请赤心入驻衡州。腾蛟部下六千名士兵,因为害怕忠贞营合力袭击,不敢让他们为自己护行,只携带了三十名属吏和士兵一同前往,眼看快到了,听说赤心率兵东去,就跟着他到了湘潭。湘潭是一座空城,赤心未加防守就离开了,腾蛟于是进去暂停。大清兵得知腾蛟进入这座空城,就派遣将领李勇引兵进城。李勇过去是腾蛟部下的将领,他进城后就率领他的士兵围住腾蛟行礼,劝腾蛟投降。腾蛟破口大骂,李勇于是把他劫持走了。腾蛟绝食七天,大清兵只好杀了他。永明王得知这个消息后痛加哀悼,多次予以祭奠,追赠给他中湘王,谥文烈,让他的儿子文瑞做了佥都御史。

  瞿式耜,字起田,常熟人。是礼部侍郎瞿景淳的孙子,湖广参议瞿汝说的儿子。他考中万历四十四年(1616)榜进士。授吉安永丰知县,任职期间实施利民政策。天启元年(1621)朝廷要调他到江陵。永丰县百姓请求让他留下来,朝廷任命他继续担任永丰知县。后来因为守丧回家去了。

  崇祯元年(1628)他提升为户部给事中,上书说李国木普应该留在内阁,王永光应该主管选拔官吏,曹于汴应该掌管宪令,郑三俊、毕懋良应掌管户部事务,李邦华应主管军事。崇祯皇帝多半采纳了他的建议。不久他上书叙说朝政不公正,为王之肕请求抚恤,为孙慎行诉冤,请求立即杀掉杨镐、王化贞,澄清杨涟、左光斗勾结害人的不白之冤,追论原任辅臣魏广微、顾秉谦、冯铨、黄立极的罪过,进而又说到放弃守丧出任并为自己建祠的朱童蒙不可宽恕,罪恶累累长期免职的汤宾严不可使用。崇祯皇帝也采纳了他的建议。又极力论述来宗道、杨景辰曾追随逆党不能让他们在政府任职。他们俩不久也被罢免离去。御史袁弘弹劾大学士刘鸿川,实际上是逆党徐大化在主使他。川贵总督张鹤鸣以先曾被罢免,他重新得到起用是由于魏忠贤的帮助。式耜一并上书诉说。后来,他又赞扬杨莲、魏大中、周顺昌是清官中的清官,忠臣中的忠臣,这三个人因而得到追赠和加谥。没多久,上书对时事提出了七点建议:“起用废除官吏不能不审核,官吏提升不能不循序进行,选举官吏不能不谨慎。谥典应该严格把关,法纪应当整顿,评价人物应该仔细,对依附宦官的人应当加以区分。”又极力论述了馆阁用人中存在的奔走请告的弊端,要求崇祯皇帝亲临现场加以考试。最后说:“古代帝王身边设有左、右史记录天子的言行举止。现在陛下经常召集大臣问话,应该让史官在身边加以记录,向朝野公布。”他所说的事经过讨论大多得以实施。当时朝廷即将议论逆党一案,他请求把红本下发给大臣,以便确定这些罪行的轻重,又说宣府巡抚徐良彦没有追随谋逆的阉党,被崔呈秀诬陷弹劾贬到边疆充军,应当立即加以提拔任用。良彦于是得到起用。

  式耜胆大口直地建功立名。所提出的建议大多符合皇上的心意,但是他敢于攻击豪门权臣,大臣们都害怕他的一张嘴巴。十月崇祯皇帝下诏让朝廷推选内阁大臣,礼部侍郎钱谦益因为同事周延儒正因为论事受到皇上的宠爱,担心和自己一起推荐上去自己就会落选,于是打算阻止他被推荐的可能性。式耜是谦益的门人,就为谦益向当权者游说,要大家把延儒排斥不予推选。而把谦益排在第二位。温体仁于是首先告发了他们,延儒也帮着他说话。谦益被免除官职,式耜因此被贬了官。式耜曾经颂扬过贵宁参政胡平表杀贼的功绩,请求提升他。后来平表做贵州布政便,因办事不谨慎被罢官。式耜因此又被贬官二级,也就是罢官在家了。很久以后,常熟的一个奸民张汉儒迎合温体仁心思,攻击谦益、式耜贪婪、放肆、不守法。体仁在朝中做主,下令法司逮捕他们治罪。巡抚张国维、巡按路振飞先后上书为他申冤,崇祯皇帝没有听取他们的意见。等到他们两人下狱后,体仁已经罢官,案件稍稍缓解。谦益因此削去了官籍。式耜用钱赎罪出狱。谏官上书推荐式耜,崇祯皇帝没有采纳。

  十七年(1644),福王在南京即位。八月起用式耜做应天府的府丞。后来,提升为右佥都御史,代替方震孺巡抚广西。第二年夏天,他刚抵达梧州,就听到南京城被打下。靖江王亨嘉打算僭取皇位,召式耜见他,式耜拒绝了他没有去,而且传檄文给思恩的参将陈邦传要他帮助把守,阻止了狼兵过去,不要听从亨嘉的调遣。亨嘉到梧州,劫持了式耜,把他囚禁在桂林,并派人去取回他的敕印。开始,式耜主张立桂端王的儿子安仁王。等到唐王监国后,式耜认为按照辈份、排行他不应该立为皇帝,就没有奉表劝进,到现在被亨嘉囚禁在这里了,就派遣使者前去为唐王祝贺,并请求帮助。唐王高兴起来,而这时亨嘉遭受丁魁楚的攻击,形势难堪,就只好释放了式耜。式耜与中军官焦琏召邦传一同捉拿了亨嘉,叛乱才平定下来。唐王提升式耜为兵部右侍郎,协助管理军事,暂时由晏日曙代理着。式耜没有入朝,而是退居广东去了。

  顺治三年(1646)九月,大清兵打下了汀州。式耜与丁魁楚等人决定立永明王由榔为皇帝,于是到梧州迎接永明王,于十月十日在肇庆监国。永明王晋升式耜为吏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兼管吏部事务。不多久,赣州失败的消息传来,司礼王坤逼迫永明王前去梧州。式耜竭力阻止,没有成功。十一月初一,苏观生在广州拥立唐王聿钅粤。式耜于是同丁魁楚等约定迎接永明王回肇庆,派遣总督林佳鼎抵御苏观生的部队,林佳鼎战败死了。式耜到峡口检阅部队去了。十二月十五日,大清兵打下了广州。王坤催促永明王西逃。式耜前往追赶永明王,永明王已越过梧州向西去了。

  四年正月,大清兵打下了肇庆,逼近梧州,巡抚曹晔迎降。永明王请求前去湖广依靠何腾蛟。丁楚魁、吕大器、王化澄都离开永明王各自走散,只有式耜以及吴炳、吴贞毓等跟从在身边,于是从平乐抵达桂林。二月,大清兵袭击平乐,同时分出兵力奔赴桂林。永明王打算逃往全州,式耜极力陈述桂林的形势,请求永明王留下来,永明王不听。式耜请求让自己留下来守卫桂林,永明王同意了。同时提拔他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赐给他尚方宝剑,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平乐、涛州相继被打下,桂林的形势很危险。总督侍郎朱盛浓逃往灵州,巡抚御使秦延泰逃往融县,布政使朱盛氵调、副使杨垂云、桂林知府王惠卿以下的官员都逃跑了,只有式耜与通判郑国藩、县丞李世荣以及都司林应昌、李当瑞、沈煌仍然留在这里。永明王任命兵部侍郎丁元晔接替盛浓,御史鲁可藻取代延泰。他们还未动身,大清兵已于三月逼近桂林,派几十个骑兵突然进入了文昌门,登上城楼俯视式耜的公署。式耜赶忙命令援将焦琏抵御。

  当初,永明王有一次被贼兵捉住,焦琏率领队伍攀上爬墙,进去砸坏枷锁把他救了出来。永明王病得不能走路,焦琏就背着他走。永明王因此感激焦琏,就借他打败清江王的战功,让他做了参将。到这个时候焦琏在桂林守御作战达三个月,功绩最大,元晔、可藻也尽了力。式耜冒着敌人射来的箭和打来的木雷石,与士兵们同甘共苦。老天连续下雨,城墙被浇坏了,官兵们面无人色,式耜仍然平静地监督守城,所以官兵们没有投降的想法。援兵来讨军饷,趁机起哄,式耜把仓库中的东西全拿出来还不够,他的妻子邵氏捐出簪珥帮助凑。不久焦琏的部下官兵不和,一哄而散,桂林城几次差点被打下来。正好这时陈邦彦等人攻打广州,大清兵退出向东去了,桂林才得以保全。焦琏也收复了阳朔和平乐,陈邦传也从浔州出兵收复了梧州。永明王听到捷报,封式耜为临桂伯,焦琏为新兴伯,元晔等人也不同程度地升了官。

  式耜当初请永明王返回仓州,永明王不听。后来,请求他回到桂林。永明王已经答应,碰上武冈失守,永明王从靖州逃往柳州,式耜又请永明王回到桂林。十一月,大清兵从湖南逼近全州,式耜同腾蛟一起打退了我军。后来,梧州又被打下来,当时永明王正在象州,打算逃往南宁。因为大臣的竭力劝阻,才在十二月份回到桂林。

  五年(1648)二月,南安侯郝永忠驻守桂林,厌恶城外的团练兵,就把护城河东的十八个村庄全部攻打下来了。杀死无数的百姓,并且同式耜制造矛盾。式耜极力和解,永忠才驻军兴安。大清兵前进到达灵州,永忠战败,跑回桂林,请求永明王当晚上就向西逃。式耜竭力劝阻,永明王没有听他。周围的人都请求永明王立即出发,式耜又极力争辩。永明王说“:你只不过是想让我为国家捐躯罢了。”式耜为劝说永明王流下的泪都沾湿了衣襟。结果还是没有用。永明王刚走,永忠就大肆抢劫,用棍子打死了太常卿黄太元,式耜家里也被抢劫了,家人假借腾蛟的令箭才得以出城逃命。中午,赵印选的军队从灵川到来,也大肆抢劫,桂林城内外被一洗而空。永忠逃到柳州,印选等逃往永宁。第二天,式耜灭掉城中还在烧着的火灰,安抚周围地区的人民。焦琏以及周金、汤兆佐、胡一青等各自率领的部队到来,何腾蛟的部队也到了。三月,大清兵得知桂林发生兵变,前来袭击,抵达北门。腾蛟率领各位将领防御作战,桂林城得以保全。当时永明王驻在南宁,式耜派遣使者过去慰问三宫起居的情况,永明王才知道式耜没有什么危险,并为他流下了眼泪。

  闰三月,广东李成栋、江西金声恒都背叛大清,占据着当地归附永明王。式耜请求永明王回到桂林。永明王听从成栋的请求,打算前往广州。式耜担心成栋挟持天子,自我尊大,像刘承胤所做过的那样,就极力劝阻,于是永明王驻在了肇庆。十一月,永州、宝庆、衡州都得到收复。式耜认为有机会可乘,请求永明王回到桂林,谋划出兵湖北的计划,永明王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庆国公陈邦传把守浔州,自称陈家也要守广西,想仿效黔国公的事例。式耜特意上书弹劾他,正好朝廷内外有许多人争论此事,邦传才罢休了。广西巡抚鲁可藻自署官衔巡抚两广,式耜也上疏批驳了他。式耜虽然在地方上,朝廷有什么过失,他一定会上书进谏。他曾说过:“我与主上患难相随,休戚与共,不同于其他大臣。朝中的一切大事,我应当知道。”永明王为此表扬、采纳了他的上书。而这时成栋的儿子元胤专制朝政,懂得尊敬式耜,袁彭年、丁时魁、金堡等于是就争着追随式耜。六年正月,时魁等人驱逐朱时麟,不想让何吾驺做首辅大臣,召式耜入朝值勤,把文渊东阁大学士的官印给了他,但式耜最终还是没有入朝。不多久,腾蛟、声恒、成栋相继战败身亡,国家形势危急。可是朝廷中间的官员都还在扶植党羽相互争斗,式耜也不能够制止他们。

  七年正月,南雄被打了下来。永明王害怕了,逃往梧州。大臣们攻击时魁等人,把他们打入监狱中,式耜七次上书挽救他们。胡执恭擅自封赏孙可望,式耜上书请求斩了他,永明王都没有听取他的建议。九月,全州被攻占。开国公赵印选居住在桂林,卫国公胡一清请把守榕江,与宁远伯王永祚都害怕得不敢出兵,大清兵于是进入严关。十月,一青、永祚到桂林分取粮饷,榕江没有防守的军队,大清兵得以更加深入。十一月五日,式耜传令印选出战,他却不肯出兵,二次催促他后,他就带领全家逃跑了。一青及武陵侯杨国栋、绥宁伯蒲缨、宁武伯马养麟也逃跑了。永祚向大清兵迎降,桂林城中没有一个士兵守护。式耜孤单地端坐在府邸中,他的家人也疏散了。他的部将戚良勋请求他迅速上马离开,式耜坚决不听,把他喝退回去。过了一会儿总督张同敞来了,发誓要和他一同死,两个人开始相对饮酒,一个老兵在一旁侍候他们。式耜召来中军徐高把敕文、官印交给他,嘱托他骑马送到永明王那儿去。这天晚上,他们两人点上蜡烛在室内正襟危坐。黎明时分,大清部队的几个骑兵来了。式耜说“:我们等死已经等很久了。”接着就跟着他们走了,到达清兵营部就叉着腿坐在地上。叫他们投降,他们不肯听从,就被囚禁在民房中。他们两人每天赋相唱和,总共写了一百多首诗。到闰十一月十七日,他们即将被执行死刑时,苍天忽然电闪雷鸣,半空中传来三声巨响,周围的人都感觉到奇怪。式耜就这样与同敞一起死了。同敞是大学士张居正的曾孙,他的事迹详见于《张居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