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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卷四百二十七·虎二

费忠 虎妇 稽胡 碧石 鼋啮虎 李徵 天宝选人

费忠  

费州蛮人,举族姓费氏。境多虎暴,俗皆楼居以避之。开元中,狄光嗣为刺史,其孙博望生于官舍。博望乳母婿费忠劲勇能射,尝自州负米还家,山路见阻,不觉日暮。前程尚三十余里,忠惧不免,以所持刃,刈薪数束,敲石取火,焚之自守。须臾,闻虎之声,震动林薮。忠以头巾冒(“冒”原作“胃”,据明抄本改。)米袋,腰带束之,立于火光之下,挺身上大树。顷之,四虎同至,望见米袋。大虎前蹶,既知非人,相顾默然。次虎引二子去,大虎独留火所。忽尔脱皮,是一老人,枕手而寐。忠素劲捷,心颇轻之,乃徐下树扼其喉,以刀拟头。老人乞命,忠缚其手而诘问之,云是北村费老,被罚为虎,天曹有日历令食人,今夜合食费忠,故候其人。适来正值米袋,意甚郁怏,留此须其复来耳,不意为君所执。如不信,可于我腰边看日历,当知之。忠观历毕。问“何以救我?”答曰:“若有同姓名人,亦可相代。异时事觉,我当为受罚,不过十日饥饿耳。”忠云:“今有南村费忠,可代我否?”老人许之。忠先持其皮上树杪,然后下解老人。老人曰:“君第牢缚其身附树,我若入皮,则不相识,脱闻吼落地,必当被食。事理则然,非负约也。”忠与诀,上树,掷皮还之。老人得皮,从后脚入,复形之后,大吼数十声,乃去。忠得还家。数日,南村费忠锄地遇啖也。(出《广异记》)

虎妇  

唐开元中,有虎取人家女为妻,于深山结室而居。经二载,其妇不之觉。后忽有二客携酒而至,便于室中群饮。戒其妇云:“此客稍异,慎无窥觑。”须臾皆醉眠,妇女往视,悉虎也。心大惊骇,而不敢言。久之,虎复为人形,还谓妇曰:“得无窥乎?”妇言初不敢离此。后忽云思家,愿一归觐。经十日,夫将酒肉与妇偕行,渐到妻家,遇深水,妇人先渡。虎方褰衣,妇戏云:“卿背后何得有虎尾出?”虎大惭,遂不渡水,因尔疾驰不返。(出《广异记》)

稽胡  

慈州稽胡者以弋猎为业。唐开元末,逐鹿深山。鹿急走投一室,室中有道士,朱衣凭案而坐。见胡惊愕,问其来由。胡具言姓名,云:“适逐一鹿,不觉深入,辞谢冲突。”道士谓胡曰:“我是虎王,天帝令我主施诸虎之食,一切兽各有对,无枉也。适闻汝称姓名,合为吾食。案头有朱笔及杯兼簿籍,因开簿以示胡。胡战惧良久,固求释放。道士云:“吾不惜放汝,天命如此。为之奈何?若放汝,便失我一食。汝既相遇,必为取免。”久之乃云:“明日可作草人,以己衣服之,及猪血三斗、绢一匹,持与俱来。”或当得免。胡迟回未去,见群虎来朝,道士处分所食,遂各散去。胡寻再拜而还。翌日,乃持物以诣。道士笑曰:“尔能有信,故为佳士。”因令胡立(“立”字原缺。据明抄本补。)草人庭中,置猪血于其侧。然后令胡上树,以下望之高十余丈。云:“止此得矣。可以绢缚身着树。不尔,恐有损落。”寻还房中,变作一虎。出庭仰视胡,大嗥吼数四,向树跳跃。知胡不可得,乃攫草人,掷高数丈。往食猪血尽,入房复为道士。谓胡曰:“可速下来。”胡下再拜。便以朱笔勾胡名,于是免难。(出《广异记》)

碧石  

开元末,渝州多虎暴。设机阱,恒未得之。月夕,人有登树候望,见一伥鬼如七八岁小儿,无衣轻行,通身碧色,来发其机。及过,人又下树正(“正”原作“止”,据明抄本改。)之。须臾,一虎径来,为陷机所中而死。久之,小儿行哭而返,因入虎口。及明开视,有碧石大如鸡子在虎喉焉。(出《广异记》)

鼋啮虎  

天宝七载,宣城郡江中鼋出,虎搏之,鼋啮虎二疮。虎怒,拔鼋之首。而虎疮甚,亦死。(出《广异记》)

李徵  

陇西李徵,皇族子,家于虢略。微少博学,善属文。弱冠从州府贡焉,时号名士。天宝十载春于尚书右丞杨没榜下登进士第。后数年,调补江南尉。徵性疏逸,恃才倨傲,不能屈迹卑僚。尝郁郁不乐。每同舍会,既酣,顾谓其群官曰:“生乃与君等为伍耶!”其僚佐咸嫉之。及谢秩,则退归闭门,不与人通者近岁余。后迫衣食,乃具妆东游吴楚之间,以干郡国长吏。吴楚人闻其声固久矣。及至,皆开馆以俟之。宴游极欢。将去,悉厚遗以实其囊橐。徵在吴楚且周岁,所获馈遗甚多。西归虢略。未至,舍于汝坟逆旅中。忽被疾发狂,鞭捶仆者。仆者不胜其苦。如是旬余,疾益甚。无何,夜狂走,莫知其适。家僮迹其去而伺之,尽一月而徵竟不回。于是仆者驱其乘马,挈其囊橐而远遁去。至明年,陈郡袁傪以监察御史奉诏使岭南,乘传至商于界。晨将发,其驿者白曰:“道有虎暴而食人,故过于此者,非昼而莫敢进。今尚早,愿且驻车,决不可前。”傪怒曰:“我天子使,众骑极多,山泽之兽能为害耶?”遂命驾去。行未尽一里,果有一虎自草中突出。傪惊甚。俄而虎匿身草中,人声而言曰:“异乎哉,几伤我故人也!”傪聆其音似李徵。傪昔与徵同登进士第,分极深,别有年矣。忽闻其语,既惊且异,而莫测焉。遂问曰:“子为谁?得非故人陇西子乎?”虎呻吟数声,若嗟泣之状。已而谓傪曰:“我李徵也。君幸少留,与我一语。”傪即降骑。因问曰:“李君,李君,何为而至是也?”虎曰:“我自与足下别,音问(“问”字原阙。据明抄本补。)旷阻且久矣。幸喜得无恙乎,今又去何适?向者见君,有二吏驱而前,驿隶挈印囊以导。庸非为御史而出使乎?”傪曰:“近者幸得备御史之列,今乃使岭南。”虎曰:“吾子以文学立身,位登朝序,可谓盛矣。况宪台清峻,分乣百揆,圣明慎择,尤异于人。心喜故人居此地,甚可贺。”傪曰:“往者吾与执事同年成名,交契深密,异于常友。自声容间阻,时去如流,想望风仪,心目俱断。不意今日,获君念旧之言。虽然,执事何为不我见,而自匿于草莽中?故人之分,岂当如是耶?”虎曰:“我今不为人矣,安得见君乎?”傪即诘其事。虎曰:“我前身客吴楚,去岁方还。道次汝坟,忽婴疾发狂走山谷中。俄以左右手据地而步,自是觉心愈狠,力愈倍。及视其肱髀,则有厘毛生焉。又见冕衣而行于道者、负而奔者、翼而翱者、毳而驰者,则欲得而啖之。既至汉阴南,以饥肠所迫,值一人腯然其肌,因擒以咀之立尽。由此率以为常。非不念妻孥,思朋友,直以行负神祗,一日化为异兽,有腼于人,故分不见矣。嗟夫!我与君同年登第,交契素厚,今日执天宪,耀亲友,而我匿身林薮,永谢人寰,跃而吁天,俯而泣地,身毁不用。是果命乎?”因呼吟咨嗟,殆不自胜,遂泣。傪且问曰:“君今既为异类,何尚能人言耶?”虎曰:“我今形变而心甚悟,故有摚突。以悚以恨,难尽道耳。幸故人念我,深恕我无状之咎,亦其愿也。然君自南方回车,我再值君,必当昧其平生耳。此时视君之躯,犹吾机上一物。君亦宜严其警从以备之,无使成我之罪,取笑于士君子。”又曰:“我与君真忘形之友也,而我将有所托,其可乎?”傪曰:“平昔故人,安有不可哉?恨未知何如事,愿尽教之。”虎曰:“君不许我,我何敢言?今既许我,岂有隐耶?初我于逆旅中,为疾发狂。既入荒山,而仆者驱我乘马衣囊悉逃去。吾妻孥尚在虢略,岂念我化为异类乎?君若自南回,为赍书访妻子,但云我已死,无言今日事。幸记之!”又曰:“吾于人世且无资业,有子尚稚,固难自谋。君位列周行,素秉夙义,昔日之分,岂他人能右哉?必望念其孤弱,时赈其乏,无使殍死于道途,亦恩之大者。”言已又悲泣。傪亦泣曰:“傪与足下休戚同焉,然则足下子亦傪子也。当力副厚命,又何虞其不至哉?”虎曰:“我有旧文数十篇未行于代,虽有遗稿,尽皆散落,君为我传录,诚不敢列人之阈,然亦贵传于子孙也。”傪即呼仆命笔,随其口书,近二十章。文甚高,理甚远。傪阅而叹者再三。虎曰:“此吾平生之素也,安敢望其传乎?”又曰:“君衔命乘传,当甚奔迫。今久留驿隶,兢悚万端。与君永诀,异途之恨,何可言哉?”傪亦与之叙别,久而方去。傪自南回,遂专命持书及摚赙之礼,寄于徵子。月余,徵子自虢略来京诣傪门,求先人之柩。傪不得已,具疏其事。后傪以己俸均给徵妻子,免饥冻焉。傪后官至兵部侍郎。(出《宣室志》)

天宝选人  

天宝年中,有选人入京,路行日暮,投一村僧房求宿。僧不在。时已昏黑,他去不得,遂就榻假宿,鞍马置于别室。迟明将发,偶巡行院内。至院后破屋中,忽见一女子。年十七八,容色甚丽。盖虎皮。熟寝之次,此人乃徐行,掣虎皮藏之。女子觉,甚惊惧,因而为妻。问其所以,乃言逃难,至此藏伏。去家已远,载之别乘,赴选。选既就,又与同之官。数年秩满,生子数人。一日俱行,复至前宿处。僧有在者,延纳而宿。明日,未发间,因笑语妻曰:“君岂不记余与君初相见处耶?”妻怒曰:“某本非人类,偶尔为君所收,有子数人。能不见嫌,敢且同处。今如见耻,岂徒为语耳?还我故衣,从我所适。”此人方谢以过言,然妻怒不已,索故衣转急。此人度不可制,乃曰:“君衣在北屋间,自往取。”女人大怒,目如电光,猖狂入北屋间寻觅虎皮,披之于体。跳跃数步,已成巨虎,哮吼回顾,望林而往。此人惊惧,收子而行。(出《原化记》)

译文

  费忠 虎妇 稽胡 碧石 鼋啮虎 李徵 天宝选人

  费忠  

  费州的蛮人,整族都姓费。那地方被老虎害的人很多,一般人家都是盖楼而居,以避免虎害。开元年中,狄光嗣是刺史。他的孙子狄博望在官舍出生。狄博望乳母的丈夫费忠英勇善射,有一天他扛着米从州往家走,山路难走,不知不觉就黑了天。离家还有三十多里的路程,费忠不免有些害怕。他用带在身边的刀,割了几捆柴,敲石头取火,点起火堆守在那里。不一会儿,他听到了虎的声音。虎声震得林木丛都在发抖。费忠把自己的头巾盖在米袋子上,又把自己的腰带系在米袋子上,让米袋子象个人似的站在火光之下。他自己挺身上了大树,顷刻之间,四只老虎一块来到。望见米袋之后,那一只最大的老虎一下子跳过去,一看不见人,便默默相视,无可奈何。稍小一点的那只老虎领着两只虎崽离去,大虎独自留在火堆旁。大老虎突然把皮脱掉,变成一位老人,枕着手睡起觉来。费忠素来力大敏捷,心中对这位老头很没瞧起。他慢慢从树上下来,一下子掐住了老头的喉咙,用刀抵住老头的脖子。老人求他饶命。费忠把老头的双手绑起来,然后开始盘问他。他说他是北村的老费头,被罚当老虎,天上的官署有日历命令他吃人,今夜应该吃费忠,所以就等着费忠来。刚才来正遇上米袋,心中很是不快,留在这里等他再来,没想到让你捉住了。要是不信,你可以看看我腰边的日历,看看就知道了。费忠看完了日历,问道:“怎么做才能救我?”老头说:“如果有姓名相同的人,也可以顶替。以后事情暴露了,我得受罚,不过只罚挨饿十天罢了。“费忠说:“现在南村也有个费忠,他可以替我吗?”老人答应了。费忠先拿着他的皮爬到树上,把皮绑到树梢上,然后再下来解放老头。老头说:“你只管把自己牢牢地绑在树上。我要是进入虎皮,就不认识你了,如果你听到虎啸就掉下来,一定得让我吃掉,事情就是这样,并不是我不守约。”费忠和他告别,爬到树上去,把皮扔下来还给他。老头接过皮去,从后脚进入,恢复了虎的样子之后,大吼大叫了几十声,就离去了。费忠回到家中。几天后,南村的费忠锄地时遇上虎被吃了。

  虎妇  

  唐开元年间,有一只老虎娶了一个人家的女儿为妻,在深山里盖房子居住,过去两年,那女人也没发觉丈夫是只老虎。后来忽然有一天,来了两位客人。客人自己带着酒,就与丈夫聚饮起来。丈夫警告她说:“这两位朋友与别人不太一样,你可千万不要偷着看他们!”不多时他们全喝醉了睡在那里。她去一看,全是老虎,心中大吃一惊,却不敢说出来。过了一些时候,虎又恢复成人样,回来问她道:“你大概偷看了吧?”她说她根本就不敢离开半步。后来她忽然说想家,想回去看看。十天之后,丈夫带着酒肉和她一块回娘家。将要走到娘家的时候,遇到一道深水,妻子先过去了。丈夫脱衣服的时候,妻子戏耍地说:“你身后怎么有一条虎尾巴伸出来呢?”虎很羞惭,于是就不渡水,回头奔入深山,再没有回来。

  稽胡  

  慈州有个叫稽胡的人以打猎为生。唐开元年末,他在深山追赶一头鹿。鹿跑得很急投入一室。室中有一位道士。道士穿着红衣服靠桌案坐着。他见了稽胡感到惊愕,问稽胡是怎么来的。稽胡首先详细地通报了自己姓名住址,然后说:“刚才我追赶一头鹿,不知不觉就跑到你屋里来,请谅解我的冒失。”道士对稽胡说:“我是虎王,天帝命令我主管老虎们的吃饭问题。一切野兽都有各自的被吃对象,没有冤枉的。刚才听你说出你的姓名,你应该被我吃。”桌案上有笔、杯和簿籍。道士顺手就打开簿子给稽胡看。稽胡看了,吓得战栗了好长时间,苦苦地要求放了他。道士说:“不是我不放你,天命如此,又能怎样呢?如果放了你,我就失去一顿饭。不过你既然遇到我,我就一定要想法救你。”过了一会又说:“明天你可以做一个草人,把你自己的衣服给草人穿上。再准备三斗猪血,一匹绢。把这些东西一块拿来,也许能得救。”稽胡迟疑未决的时候,看到一群老虎前来朝拜道士。道士把吃的分给它们,它们便各自散去。稽胡不久也下拜告还。第二天,他就带着那些东西来到道士这里。道士笑着说:“你能守信用,所以是好样的。”于是就让稽胡把草人立在院子里,把猪血放在草人一侧。然后让稽胡上树。道士在下边望着他爬到十丈高的时候说:“停在那儿就行了。可以用绢把身子绑到树上,不然,恐怕掉下来。”随即他便回到房中,变成一只老虎,来到院子里仰视着稽胡,大声吼叫了几声,向着树上跳跃。知道吃不到稽胡,便抓过草人,抛起几丈高,然后去吃那猪血。吃光猪血,进屋又变成道士,出来对稽胡说:“可以赶快下来了!”稽胡下来行再拜礼。老道便用朱笔勾掉稽胡的姓名。于是稽胡的一场大难免除了。

  碧石  

  开元年末,渝州多次发生老虎吃人的事,设了有机关的陷阱,总也没有捉到它。一个有月光的夜晚,有一个人爬到树上去望,见有一个伥鬼,就象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光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行走。他全身是碧色的,来到陷阱便发现那里边的机关。等他走过,树上的这个人又下来重新装好机关。不一会儿,一只老虎径直走来,被陷入陷阱而死。不一会儿,小男孩哭着走回来,就进到老虎的口中。等到天明打开陷阱一看,有鸡蛋大的一块碧玉卡在老虎的喉咙里。

  鼋啮虎  

  天宝七年,宣城郡江里的一个鼋爬上岸来,老虎见了就扑过去咬它。它把虎咬伤了两处。老虎大怒,就拔下了鼋的脑袋。但是虎因为伤得太厉害,也死了。

  李徵  

  陇西的李徵,是皇族的后代,家住在虢略。李徵小时候学识渊博,善于写文章,二十岁就得到州府的推荐,当时被称为名士。天宝十年春,他在尚书右丞相杨没主考下考中进士。几年后,被调补任了江南尉。李徵性情疏远隐逸,恃才孤傲,不能屈从于卑劣的官吏,常常郁郁不乐,闷不作声。每次与同僚聚会,酒酣之后,他就看着这群官吏说:“我竟然与你们为伍了吗?”他的同僚都嫉恨他。等到卸了任,他就回到家里,闭门不与任何人来往。一年多以后,他家的衣食不保,他就准备了一些衣物东游吴楚之间,向郡国长吏求取资助。吴楚一带的人听到他的名声本来已经很久了,等到他到了,人家都大开着馆门等着他。对他招待得特别殷勤,他宴游极欢。临走的时候,给他优厚的馈赠都填满他的口袋。他在吴楚将近一年,得到的馈赠特别多。回虢略的路上,住在汝坟的旅店中,他忽然得病发狂,鞭打他的仆从,打得仆从无法忍受。这样过了十几天,病情更重。不久,他夜里狂跑,没有人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家僮循着他跑走的方向找他,等着他。一个月过去了,他也没回来。于是,仆人骑上他的马,带着他的财物远远地逃走了。到了第二年,陈郡袁傪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诏出使岭南,乘坐驿站的车马来到商于地界。早晨要出发的时候,驿站的官吏解释说:“路上有虎,而且吃人,所以从这儿过的人,不是白天没有敢走的。现在还早,请在这儿多住一会儿,决不可现在就走。”袁傪生气地说:“我是天子的使者,人马这么多,山泽里的野兽能怎样?”于是他命令立即出发。走了不到一里,果然有一只老虎从草丛中突然跳出。袁傪非常吃惊。很快,虎又藏身回草丛里了。那虎用人的声音说道:“奇怪呀,差点伤了我的老朋友!”袁傪听那声音象李徵。袁傪和李徵同时登进士第,两个人的交情极深,离别有些年头了,忽然听到他的话,既惊讶又奇怪,而且没法推测。于是就问道:“你是谁?莫非是老友陇西子吗?”虎呻吟几声,象嗟叹哭泣的样子,然后对袁傪说:“我是李徵,希望你少等一下,和我说几句话。”袁傪从马上下来,问道:“李兄啊李兄,因为什么而至此呢?”虎说:“我自从和你分手,音信远隔很久了,你没有什么变化吧?现在这是要到哪儿去?刚才见到你,有两个官吏骑马在前,驿站的官吏拿着印口袋引导,难道是当了御史而出使外地吗?”袁傪说:“最近有幸被列入御史之列,现在这是出使岭南。”虎说:“你是以文学立身的,位登朝廷的殿堂,可谓昌盛旺达了,况且你一向清廉高尚,尽职尽责英明谨慎,特别与众不同。我很高兴我的老朋友居于这等地位,很值得庆贺。”袁傪说:“以前我和你同时成名,交情甚厚,不同于一般的朋友。自从分离,时间象流水一样过去了,想企望你的风度和仪容,真是望眼欲穿。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听到你的念旧之言。既然这样,那么你为什么不见我呢?为什么要躲藏在草莽之中?咱们是老朋友的情分,难道应该这样吗?”虎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怎么能见你呢?”袁傪便诘问是怎么回事。虎说:“我以前客居吴楚,去年才回来,途中住在汝坟,忽然有病发狂跑到山谷之中,不久就用左右手着地走路。从此我觉得心更狠了,力气更大了。看看胳膊和大腿,已经长出毛来了。看到穿着衣服戴着帽子在道上走的,看到背负东西奔走的,看到长着翅膀飞翔的,看到长有羽毛奔驰的,我就想吃下他,到了汉阴南,因为饥肠所迫,碰上一个人很肥,就把他捉住吃了。从此就习以为常。不是不想念妻子儿女,不是不思念朋友,只因为行为有负神祗,一旦变成野兽,有愧于人,所以就不见了。天哪!我和你同年登第,交情向来很厚,今天你执管王法,荣耀亲友,而我藏身草木之间,永不能见人,跳起来呼天,俯下去哭地,身毁无用,这果真是命吗?”于是他就呻吟感叹,几乎不能自胜,于是就哭泣。袁傪问道:“你现在既然是异类,为什么还能说人话呢?”虎说:“我现在样子变了,心里还特别明白。所以有些唐突,又怕又恨,很难全说出来。幸亏老朋友想着我,深深谅解我莫可名状的罪过,也是一种希望。但是你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我再遇上你,一定会不认识你了。那时候看你的躯体,就象我要猎获的一个东西,你也应该严加防备,不要促成我的犯罪,让世人取笑。”又说:“我和你是真正的忘形之交,我将求你办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可以?”袁傪说:“多年的老朋友,哪有不可的呢?是什么事,你尽管说!”虎说:“你还没答应,我怎么敢说。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难道还能隐瞒吗?当初我在客栈里,有病发狂,跑进荒山,两仆人骑着我的马带着我的财物逃去。我的妻子儿女还在虢略,哪能想到我变成异类了呢?你要是从南方回来,给我捎个信给我的妻子,只说我已经死了,不要说今天的事。希望你记住。”又说:“我在人世间没有资财,有个儿子还年幼,实在难以自谋生路。你位列仕宦的行列,一向主持正义,昔日的情分哪是他人能比的,一定希望你念他孤弱,时常资助他几个钱,以免让他饿死在路上,也就是对我大恩大德了。”说完,又是一阵悲泣。袁傪也哭泣着说:“我和你休戚与共,那么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应当尽全力,怎么还能担心我做不到呢?”虎说:“我有旧文章几十篇没有留行于世上,虽然有过遗稿,但是都散失了。你给我传录一下,实在不敢列入名家的行列,但是希望能传给子孙。”袁傪就喊仆从拿来笔墨,随着虎的口述作记录。近二十章,文品很高,道理深远。袁傪读后赞叹再三。虎说:“这是我平生的真实情感,哪敢希望它传世呢?”又说:“你奉王命乘坐驿站车马,应该是特别奔忙的,现在耽搁了这么久,诚惶诚恐。和你永别,异途的遗憾,怎么说得完呢?”袁傪从南方回来,就专门派人把书信和办丧事的礼物送给李徵的儿子。一个多月以后,李徵的儿子从虢略来到京城拜访袁傪,要找他父亲的灵柩。袁傪没有办法,就详细地述说了这件事。以后袁傪从自己的俸禄中拿出一部分给李徵的妻子儿女,以免他们的饥寒之苦。袁傪后来官做到兵部侍郎。

  天宝选人  

  天宝年间,有一个候选的官员入京,这一天走到天色很晚,就到一个村子的僧房去求宿。和尚不在,当时天已经昏黑,不能另找别的地方了,于是就在和尚的床上睡下了。鞍马放在另一间屋里。天要亮的时候,将要出发,偶然在院子里巡行,来到院后的破屋中,忽然看到一位女子。这女子十七八岁,容色非常美丽。她盖着虎皮,正在熟睡。此人就慢慢走过去,拽虎皮藏起来。女子醒了之后,非常惊惧,因而做了这人的妻子。这人问她为什么如此,她说是因为逃难来到这里,离家已经很远。这人就让她另骑一匹马,和他一起进京赴选。选就之后,又共同赴任为官。几年后任期已满,她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这一天他们一起走路,又来到以前借宿的地方。和尚把他们迎纳进去,住了一宿。第二天,出发之前,那人笑着对妻子说:“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和你初次相见的地方呢?”妻子生气地说:“我本来不是人类,偶尔被你收去,有了好几个儿子,能不嫌我,和我共同生活。现在你却耻笑我,难道只是说说而已吗?你还给我以前的衣服,让我到我要去的地方。”此人这才道歉说自己说了过头话。然而妻子怒气不消,要原先的衣服要得更急。此人估计不可制止她,就说:“你的衣服在北屋里,自己去取吧!”女人大怒,双目射出电光,疯狂地跑到北屋,翻出虎皮披到自己身上,跳跃几步,变成一只大虎,咆哮几声,向山林奔去。此人非常害怕,领着孩子上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