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飞

诗酒少年事，蹉跎忽至今。消停风渐冷，契阔意何深。

送我歌三叠，感君耽一吟。归途月色满，犹是故人心。

坟头碧草亦知春，生我劬劳泉下人。记得年年除夕晚，一灯送暖到亡亲。

光影证都市，歌坊溢笑谈。绿红灯不定，风雪夜曾谙。

一岁馀欢冉，微尘故我涵。斯人或有道，轻若未能担。

白屋两三间，青田阡陌互。平林遮远山，别有不平处。

亦经九死犹无悔，忍为一人终自由？昔日来迟今去早，朔风吹雪老神州。

蠹侠竟誇天网补，朱砂铁笔知谁许？诸君击掌试寻思：一旦判书飞到汝。

异域背包与影双，怔望光雨漫橱窗。电音嘈切嘻哈调，直认湄江作汉江。

天意不予寐，风雷动有情。小窗移枕就，听雨更分明。

我非鱼，安知鱼之乐，晏然独坐湖一角。湖畔春草绿融融，争先欲上岩石脚。

尔时风定水无纹，众鱼梭来增鲜活。鳙鲢鲫鲤纷成群，乌银赤锦极斑驳。

细者纤纤未盈寸，瞠目摇头口频啄。长者雍容一尺馀，随波上下如叶落。

但向湖心不近岸，柳条垂丝钓弗著。日高水澄光灿灿，湖小亦足泛空阔。

忽然万千涟漪起，皆由长者尾一拨。似见有人来窥彼，倏尔远逝惶惶若。

潜入树影深不见，唯见树枝孕红萼。我谓众鱼何惧为，我无渔筌亦无索。

更不能身化为獭，小赏于汝何所夺？各有幽趣各如命，造化待吾皆不薄。

鱼兮鱼兮速归来，恐汝遁处水浑浊。

临风把酒原当快，四望群山骨哽喉。七窍才明混沌死，一堤高峙莽原休。

当朝不理狂生恨，此语空为盛世忧。涸泽相濡诚可感，争如两忘大江流。

外婆一世辛，老犹抚其孙。诸孙长大后，事祖分外亲。

我亦荷慈惠，所惭未报恩。去年归省时，第一赴其村。

外婆拄杖迎，不顾已九旬。衰迈未能厨，指挥烹鸡豚。

又催疾市鱼，市回问几斤。恐我奔波累，为我挟菜频。

恐我不消化，嘱我细咽吞。又恐衣衫薄，握手试寒温。

嘉我好读书，责我犹单身。“汝婚我已死”，言讫笑含嗔。

复指表弟言：“小三已成婚。万事伊逊汝，唯此堪慰人。

今年接孙媳，明年抱重孙。我老引不动，摇窝手可伸”。

闻此满屋笑，盎然一家春。此境犹在眼，此笑尚微醺。

倏忽外婆逝，新草已覆坟。人谓临诀时，外婆微憾存。

重孙未及抱，去意故逡巡。昨日表弟来书牍，新得佳儿灵秀毓。

我知亦喜再叮嘱，急报外婆坟头菊。外婆闻此将何如，我思外婆泪盈目。

是夜却梦外婆笑，老老幼幼围一屋。

说解脱非真解脱，枉言我道定空阔。每开四万八千目，前尘如雨飞檐角。

清馨漱齿意绸缪，梦里卿卿半面羞。是汝庭前栀子萼，一枝斜插到床头。

羝羊跳壁峰尤峻，松柏临崖绿偶摩。到处涂鸦谁信手，童心古梦未消磨。

窥江胡马惯冯流，鸣镝接兵国始忧。时局无人非一日，江山有辱待从头。

乌云不雨倍沉闷，赤子借光多远游。相忍制衡谁可忍，德宗肝胆最温柔。

汉隶俨然杨伯起。北碑方严藏山水。唐法森森临淮垒。道君瘦书刀磨砥。

诸朝胜物遗麟趾。乃在偃师街井里。风雨来迎邓公子。慷慨相携往瞻礼。

衡门圬壁寻常址。室纳碑铭鳞次比。如入宝山盈珰珥。既见君子胡不喜。

高者梁栋相攀挤。下者青石负赑屃。古者漶漫向所燬。近者锋毫新发匕。

就中志铭郭虚己。颜公真迹全首尾。盛年所作初创体。中锋浓墨秉直理。

心摹不敢加一指。目定神游呼吸止。邓君旁立言娓娓。九朝往事列鼎簋。

碑铭志拓等经史。斯文所系今已矣。一世好古能有几。况经红羊刀火委。

今人所贼尤可鄙。翻镌盗拓雒阳纸。于戏邓君勿切齿。君不见末法时事多如此。

瓦釜雷鸣黄钟毁。溷夷廉蹠纷纷耳。但抱初心门扫轨。薪火有传终不死。

何不樽酒并盘鲤。明朝一别隔千里。

日边清梦故来迟，卧听斜风拂大旗。银烛心情沉暗夜，金瓶消息谢明时。

未能灵筮察詹尹，岂望覆舟容伯夷。涕泪平生堪愧怍，纵横不到岘山碑。

他日谁参顾准书？醉刘颠阮各模胡。竹林清翠空如许，放眼家山道益孤。

乍醒犹自昧前尘，拾幻推心幻亦真。絮语秋灯温暗暗，寒车故道响辚辚。

泣痕已累梦相警，怜我何如卿自珍。岭表孤光蓟门雪，天方崎路各逡巡。

识渠原是无意间，别渠原是无意间。看破一片窗棂纸，桐叶萧萧月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