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

上元去岁诗相祝，此夕清辉赏不孤。

今日仍看归计左，连宵饱听雨声粗。

似知独客难双照，故得天怜并月无。

造化宁关儿女事，强言人厄比髯苏。

浪仙瘦句，和靖梅妻。病俗堪疗，避俗可携。

叶浓数树，水寒一溪。临流茵草，乐无与齐。

箪食瓢饮，餐菊采薇。饭颗苦瘦，胡不肉糜。

党家故事，折衷最宜。勿求酒美，愿得羊肥。

拚梦踏菜，莫醉烂泥。不癯不俗，吾与坡兮。

一瓻书借诚痴事，双泪珠还亦苦心。太息交游秋后叶，枝头曾见绿成阴。

京华憔悴望还山，未办平生白木鑱。

病马漫劳追十驾，沉舟犹恐触千帆。

文章误尽心空呕，餔餟勤来口不缄。

经倒厚颜叨薄俸，庐陵米与赵州衫。

一楼波外许抠衣，适野宁关吾道非。

春水方生宜欲去，青天难上苦思归。

耽吟应惜牛髭断，行酒何求食肉飞。

着处行窝且安隐，传经心事本相违。

缠天兵气惨难春，日历无端判故新。

稍慰哀情闻吉语，强开恶抱答佳辰。

才名薄俗宜遭贱，世味贫家最识真。

不肯教闲书胜笔，偶拈题句已如神。

良家十郡鬼犹雄，颈血难偿竟试锋。

失足真遗千古恨，低头应愧九原逢。

能高踪迹常嫌近，性毒文章不掩工。

细与论诗一樽酒，荒阡何处酹无从。

催寒彻夜听淋浪，忆说江南未陨霜。

我自登临无意绪，不妨风雨了重阳。

勿喜暑全收，反忧假过半。

妇不阻我行，而意亦多恋。

所愿闭门居，无事饱吃饭。

惯与伴小茶，儿戏浑忘倦。

鼠猫共跳踉，牛马随呼唤。

自笑一世豪，狎为稚子玩。

固胜冯敬通，顾弄仍衔怨。

山容太古静，而中藏瀑布。

不舍昼夜流，得雨势更怒。

辛酸亦有泪，贮胸肯倾吐。

略似此山然，外勿改其度。

相契默无言，远役喜一晤。

微恨多游踪，藏焉未为固。

衷曲莫浪陈，悠悠彼行路。

昔者少年时，悲秋不自由。

秋至变何悲，年少故善愁。

今我年匪少，悲大不为秋。

丈夫有怀抱，节序焉足尤。

况此纷华地，秋味岂相投。

秋声所有至，隘巷倚危楼。

楼高了无补，问天总悠悠。

费尽胭脂画牡丹，翻新花样入时难。

覆瓿吾与君犹彼，他日何人访冷摊。

荒唐满纸古为新，流俗从教幻认真。

恼煞声名缘我损，无端说梦向痴人。

客里为欢事未胜，正如沸水泼层冰。

纵然解得些微冻，才着风吹厚转增。

非复扶疏翠扫空，辞枝残叶意倥偬。

牧之惆怅成阴绿，讵识秋来落木风。

树喧虫默助凄寒，一掬秋心揽未安。

指顾江山牵别绪，流连风月逗忧端。

劳魂役梦频推枕，怀远伤高更倚栏。

验取微霜新点鬓，可知青女欲饶难。

张刘观水感澜生，不似人心惯不平。

更愿此心流比水，落花漂尽了无情。

百宜一好是天然，为说从来镜懒看。

拈出夭韶馀态在，恰如诗品有都官。

往年经夕共杯盘，轻别无端约屡寒。

倘得乘风归去便，穷山冷月让人看。

樗园谁子言殊允，作诗作贼事相等。

苦心取境破天悭，妙手穿窬探椟蕴。

化工意态秘自珍，讵知天定还输人。

偶然漫与愁花鸟，厅绝诗成泣鬼神。

此中窃亦分钩国，狡狯偷天比狐白。

诛求造物不伤廉，岂复贪多须戒得。

偷势终看落下乘，卑无高论皎然式。

昌黎窥盗向陈编，太息佳人为钝贼。

夙钦吾子诗才妙，我法行之忽逼肖。

竟如道祖腹中言，可许拂衣引同调。

我欲诚斋戏南湖，君莫魏收斥邢邵。

诗窖宵来失却匙，知君不拾道行遗。

无他长物一敝帚，留与贫家护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