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

佳辰未展兴先阑，泉下尊前感万端。

筋力新来楼懒上，漫言高处不胜寒。

费尽胭脂画牡丹，翻新花样入时难。

覆瓿吾与君犹彼，他日何人访冷摊。

坐看暝色没无垠，襟抱凄寒不可温。影事上心坟鬼语，憧憧齐出趁黄昏。

渐收残照隐残峦，鸦点纷还羡羽翰。

暝色未昏微逗月，奔流不舍远闻湍。

两言而决无多赘，百忍相安亦大难。

犹有江南心上好，留春待我及归看。

荒唐满纸古为新，流俗从教幻认真。

恼煞声名缘我损，无端说梦向痴人。

庭虚宜受月，无月吾亦罢。

阁阁蛙成市，点点萤专夜。

难觅安必法，聊凭遮眼书。

意传言以外，夜惜昼之馀。

乖违人事七年中，失喜书来趁便风。

虚愿云龙同下上，真看劳燕各西东。

敛才光焰终难闭，谐俗圭棱倘渐砻。

好与严林争出手，十条八备策新功。

客里为欢事未胜，正如沸水泼层冰。

纵然解得些微冻，才着风吹厚转增。

昆明八月居，与子得良遘。

真能略名位，新知交如旧。

十九人最少，好句传众口。

别来忧用老，发短面增皱。

撒手子复逝，长往一何骤。

只有赠我篇，磨灭犹藏袖。

乃知人命薄，反不若纸厚。

酸心坡有言，安能似汝寿。

壮年堪悔老无成，嗤点流传畏后生。

莫向长卿徵梦兆，文章巨蟹未横行。

城郭重寻恐亦非，眼中人物憗天遗。

学仙未是归丁令，思旧先教痛子期。

沉魄浮魂应此恋，坠心危涕许谁知。

分看攀折离报了，阅水成川别有悲。

百宜一好是天然，为说从来镜懒看。

拈出夭韶馀态在，恰如诗品有都官。

往年经夕共杯盘，轻别无端约屡寒。

倘得乘风归去便，穷山冷月让人看。

吴根越角别经时，道远徒吟我所思。

咒笋不灵将变竹，折花虽晚未辞枝。

佳期鹊报谩无准，芳信莺通圣得知。

人事易迁心事在，依然一寸结千思。

太空滓秽片云浮，惴惴进惊屋打头。

雷击忽随殷帝射，天崩合作杞人忧。

乍看陨石过飞鷁，疾下金乌啄赤虬。

自叹摧藏英气减，尚容失箸解嘲不。

将归远客已三年，难学王尼到处便。

染血真忧成赤县，返魂空与阙黄泉。

蜉蝣身世桑田变，蝼蚁朝廷槐国全。

闻道舆图新换稿，向人青只旧时天。

一楼波外许抠衣，适野宁关吾道非。

春水方生宜欲去，青天难上苦思归。

耽吟应惜牛髭断，行酒何求食肉飞。

着处行窝且安隐，传经心事本相违。

袷衣寥落卧腾腾，差似深林不语僧。

捣麝拗莲情未尽，擘钗分镜事难凭。

槎通碧汉无多路，梦入红楼第几层。

已怯支风慵借月，小园高阁自销凝。

未花梅树不多山，廊榭沉沉黯旧殷。

匹似才人增阅历，少年客气半除删。